他眉眼含笑,就如上次。
上一次,李喜公公带着她来到江府,一张圣旨,调包真假千金案的所有人,都消失得悄无声息。
而这次呢。
是喜,是祸?
藏在胸腔内的心脏,要从口腔跳出,周阿幺咽了一下口水,企图压下烦躁不安的不适感,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早年孝纯皇后为六皇子,与于夫人之女赐婚。岂料于夫人之女竟与柳姨娘之女调包,后被弃,今找回,朕闻之痛心,遂拨乱反正,一切归位。
兹为安王李珩耀,江府小姐江静婉赐婚,定下月初成婚。
唯愿二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钦此!”
江静婉是谁?
周阿幺听着云里雾里,她低头思索见,就听李喜公公笑道:“江小姐,怎么了,高兴傻了,还不快起身接旨。”
“啊?我…我,哦。”
似乎是腿跪久了,起身时周阿幺眼前一阵眩晕,不真实望着手中带来冰凉触感的圣旨。
为什么…
周阿幺阖眼,黑暗中,一双眼冷漠注视着她。
顷刻间,她想起初见帝王的情景,他捏着玉戒指,明明一话都不曾落下,可帝王对她的厌恶翻涌而至,从冷眼中泄出:
你也配?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肖想?
周阿幺紧紧攥着圣旨,她并没有生起一丝喜悦,心口反而沉甸甸的。
她已经认命了。
将错就错不好吗?
为什么还要这么折辱她。
“咚——”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接着是松黛凄厉的哭喊:“小姐,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转头,周阿幺看到江慕宜软塌塌躺在松黛怀中,脸色如纸张一般苍白无血色,已经昏迷不醒。
“还不快搀扶下去!”江老爷不满,转头大笑对李喜公公解释,“想来是慕宜太高兴了,这孩子自小就心软,一直觉得因自己的原因亏欠静婉,如今见一切皆成,她欢喜不已。”
李喜公公笑笑不语,拱手离去。
这次,周阿幺收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江老爷无视昏迷不醒的江慕宜,拉着周阿幺的手,诉说拳拳爱女之心。
说什么以前是不忍见她,皆为她长得像她身生母亲,怕勾起悲痛。
江夫人也在一旁抹眼泪附和。
又说什么她自小不在江府,便让江慕宜照顾她,如今江慕宜生病,她对江府也熟悉,也要自立院落了。
一口一个我的心肝,我的宝。
仿佛在上演什么感天动地的认亲故事。
只不过,这场戏晚了半月有余。
周阿幺现在没心思扮演。
她淡漠听着江老爷江夫人虚伪的爱意。
豪华典雅的院落,服侍照顾的奴仆,金银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衣裳,因一道圣旨,她一下子拥有了。
这也太荒唐可笑了吧。
因安王李珩耀因身子弱,婚期早就由钦天监定在他十八岁生辰,据今只有半月。
礼部早就准备妥当,可如今新娘一换,无奈礼部加班加点,不眠不休折腾。
而在礼部痛苦时,周阿幺也正在遭受四个教导嬷嬷的一系列紧急如磨难煎熬的教导礼仪。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钦天监定好的吉时吉日。
安王府,闻喜堂。
雕花檀木的床榻上,是堆叠绣满龙凤呈祥的喜被,和铺满的各着象征吉祥如意,早生贵子的干果。
红纱幔轻垂两侧,摇曳生姿的红烛正缓慢燃烧。
而正中间坐了一位身着华服的新娘。
她并未如寻常年新娘一般,戴着红盖头,藏着喜悦和娇怯,等待自己的如意郎君。
隔着红盖头,周阿幺垂头认真,凝视着床边,与她指尖一晃就能触碰的花生。
她好饿啊。
早上嬷嬷在床上把她扒起来后,一直忙碌,莫说饭,一口茶都不曾喝。
肚子更从一开始的饥饿,疼痛,到麻木。
自周阿幺到江府,她就没吃饱过一天。
之前跟着江慕宜,是饭量只有这么多;到后来有了自己院子,又被嬷嬷克扣。
周阿幺也抗议:“我没吃饱!”
嬷嬷冷眼一瞥:“江小姐,你腰肢不够软,身形不够柔,脸型不够精致漂亮,吃那么多有什么用?”
“难道你希望安王一见你就道一句:真丑?”
如今嬷嬷回宫复命,面对伸手就拿到的食物,周阿幺轻咽口水,衣袖一晃,她偷偷把摸到花生塞入口中,轻轻一咬,吐出硬壳,就听到门“咔嚓”了一声。
接着,是丫鬟行礼:“安王。”
“嗯。”
一道如水滴玉盘的嗓音响起,伴随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怎么办!急!
周阿幺瞳孔放大,加快咀嚼。
可人倒霉起来喝冷水都塞牙,一小截硬壳顺着花生卡在她喉咙不上不上,一下子把她噎住,涨得脸色绯红。
“咳,咳,咳。”
噎住的不适感让周阿幺溢出泪珠,一片迷糊中,她看到了一杆撑杆,敲开了挡住她视线的红盖头。
面前的男人穿了一身喜袍。
摇曳烛火洒在他浓密而羽鸦一般的睫毛上,投下一抹阴影,将他神色隐藏,只剩冷淡疏离。
他弯腰,修长的指尖捻起周阿幺喜服上一截的断裂花生壳。
语气稀松平常:“都退下吧。”
“可是,王爷…”一旁准备一会儿敲定流程,说祝福词的喜婆面露难色。
“出去。”
嘈杂脚步过后是一片寂静。
她是不是又犯错了。
周阿幺蹙眉抚胸,心跳似停滞,她低头不语,不敢打破沉寂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