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碧人入葬后,易无病便从霍府搬了出去。但易无病还是坚持日日串霍问青的门,夜夜探霍问青的窗,就差留宿霍问青的香榻了。
整个冬天,霍问青都和易无病泡在一起。
易无病每每来时,都会捎上一枝开得热烈的红梅,久而久之,那瓶子都插不下了。
“别带了,那瓶子都插不下了。”霍问青有些恼,还是接了易无病的红梅。
易无病从后面靠上来,倚在霍问青的背上,见她对着密密麻麻的红梅无从下手,问:“不好看么?”
“好看,”霍问青点点头,转头瞧上易无病,道:“只是这太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瓶子里养了棵树。”
霍问青顿了顿,道:“你院里那棵红梅树还被你剪秃么?”
易无病挠挠头,没接话:早就被她嚯嚯光,她还得趁着天没亮跑进别人院子剪一枝回来。
见她心虚说不上话,霍问青也不多为难她,垫脚碰了碰易无病的下颌,安抚:“别带了,你来,我便高兴。”
易无病心花怒放,嘿嘿傻笑。
接近年关,霍蒙天早几日回来,未曾想,竟然会撞到这幅场景。
霍问青抱着女人,她竟然在吻女人——简直荒唐!
不行,不能纵容如此荒唐行径!
思来想去,霍蒙天决定瞒着霍问青办一场宴会,名为庆功,实则婚嫁。
霍问青被教养姑姑打扮得花枝招展,随霍蒙天接待宾客。
她是计州鼎鼎有名的淑女,仪态万方,举止优雅,一颦一笑都是教科书中的典范,挑不出一丁点错。
谁见霍问青谁会不满意地点头赞许呢?
只不过计州这个地方,被西戎铁蹄侵占近半的地方,再达官显贵谁又能贵得过霍蒙天?人人心知肚明,来此不过是借联姻霍问青,攀上霍蒙天。
霍问青被人簇拥着,围绕她的话题层出不穷,赞她姿态万千,堪比天仙,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又推着她见了一个又一个男宾。
每个女眷轮番上阵,叫霍问青想走也走不掉。
就算霍问青再后知后觉也明白:这哪是什么庆功宴,分明是想尽办法张罗她的婚事。
女眷们招呼着霍问青,她只好假借换衣服离席片刻,在走廊下眺望漫天的碎雪。
“易姑娘,今日没寻来?”
院子中央是一棵今年才开花的红梅树,见那点点红苞,霍问青便不由得想起易无病。
教养姑姑跟在霍问青身边,很知分寸道:“来了,不过听说府中办席就离开了。”
她还没到病子啊。霍问青微微叹口气。
霍问青换身衣服回到宴席,又被拉着相继见了不少人,一直到申时三刻,方才结束饮宴。
张妩只在宴上走过一圈,霍蒙天差人将宾客名单送到她那儿,让她选个人。
也就这点手段了。张妩瞧不起他恶人不敢做到底的做派,非要找个中间人做挡箭牌。
张妩正在低头拨茶沫,眼睛都没眨地报了个名字:“许知远,就他吧,挺不错。”
张妩在一堆达官显贵、风流才子中间挑了个最烂的:许知远出生农户,年逾二十才考取到吊车尾的秀才。
这件事,他特意让张妩知道。就是为了让张妩给霍问青挑一个,好的烂的,有什么所谓?他只要激化张妩和霍问青的矛盾,要她一个人在霍府遭受排挤。
像当年的他在第五营的际遇一样。
张妩如此随意的话,便将霍问青的婚事一锤定音。
事后,果然如霍蒙天所料,霍问青去找了张妩,她在张妩的院子里跪了小半日,从天明到天黑。
霍蒙天远远瞧了瞧跪在雪地里的霍问青,他突然那天,霍问青当着他的面吻着女人:她在挑衅霍蒙天的权威。
霍蒙天将她捧成计州第一贵女,霍问青却离经叛道爱上女人,简直惊世骇俗,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
不管霍问青爱谁,但她必须体体面面嫁个男人,霍蒙天苦心经营一辈子的体面,不能因为霍问青蒙尘。
“老爷,不进去劝劝小姐?”
“有什么好劝的,女大当嫁天经地义!”霍蒙天扬长而去:霍问青不过是个女人,女人本就应该嫁人,生儿育女才是她们该做的事情。
这世上,有一个张妩就够了。霍蒙天捏紧拳头,只要想到张妩,他就浑身气血逆流,恨红了眼。
为什么她还能装得那么清高!
她就是个女人,女人凭什么能踩到他的头上。
厢房的门大开着,高堂中坐着张妩。她悠哉悠哉饮茶,那外面跪着的,好似是个与她无关紧要的人。
雪下得很紧,不少碎雪因为北风吹进房间,浅浅铺了层雪毯。
张妩脚边的火盆灭又燃,燃又灭,两个人就这么耗着,谁也不让着谁。
“天都快黑了,她不休息我还要休息呢,”张妩差身边的麽麽去问问问话:“去,问问她打算折腾到什么时辰,大家心里都好有个数,别白白耗在这儿。怪累人的。”
那嬷嬷两面为难,劝着跪在雪地里的霍问青,她夹在风雪里,整个人冻得发麻发僵,碎雪积在眉宇眼睫间,整个人似极冰雕,毫无生气。
“小姐,回去吧,夫人的意愿改不了的。”嬷嬷撑伞,给她挡住风雪。
泪卡在眼皮间,进不去也出不来,霍问青不甘心问:“难道全天下做娘的,都得像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