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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母亲在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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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易柔唤她武娘,而不是妩娘。

曾经在山巅,一夜间被拉下深渊,最是煎熬。但易柔知道所有的真相时,已经太晚,来到霍府三年后的张妩枯瘦到连剑都握不起来。

易无病知道,张妩像她头顶的海东青,只要一振翅就能飞得又高又远,但突然有一天,她的翅膀被拔光锁在囚笼里,再也离不开那儿。

很痛苦,活在囚笼里的每刻对她都是煎熬。

这让易无病多年来对张妩的形象更加丰满,她心疼张妩的遭遇、更佩服这个百折不挠的女人,她肯定是世上另一座高山,和易柔一样巍然耸立在易无病的心头。

“那你为什么会被赶出霍家?老夫人和张娘不是很维护你么?”易无病埋藏多年的疑问终于能得到解答。

“因为我忤逆了霍蒙天。”易柔骄傲地笑了下,仿佛被赶出去流浪的下场也不过如此,“他们要我给个牙都快掉光的老乡绅做妾,忒不要脸,七老八十还到处发.情,年轻时读得圣贤书都读去狗肚子里了!”

“你还真是胆大妄为,大户人家的婢女哪有你这样顶撞主人家的?”易无病在村子里听过不少去了大户人家的姑娘,她们回来时都会抱怨规矩多。

“是啊,”易柔附和她,“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胆子,但是武娘也敢,她有各种各样的法子忤逆霍蒙天,让他在自己面前总是抬不起头。”

易柔的话再次戛然而止:三年后,张妩提不起剑,这种情况出现得越来越少。

“然后呢?”易无病对她突如其来的沉默感到不解。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反正我最后跑了,他也抓不到我。”本该是轻松的语气调侃,但易柔却格外沉重。沉默片刻后,她补充说:“霍蒙天后来找另外一个人替我,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当时的易柔也才十八岁而已。

“十三?!”易无病不可置信地重复,她十八还被易柔抱在怀里又摸又亲呢,“十三岁的姑娘配喝汤的老头?”

“是啊,世道就是这样。”易柔也觉得不可思议,男人脚一蹬就要入土的年纪还能寻欢作乐,而女人七八岁就要被买出去,何其荒谬。

“后来我问了很多人,一路打听找到了那个女孩。”说到这儿,易柔停顿了下,心中五味杂陈,“她起初防备我,后来确定我没有要嫁给那个老头子的意思,才直言。她说她很感谢我当时抗婚,不然就过不上那样的好日子。”

“再后来我一路流浪,到了点烽台追随盛家军,又阴差阳错有了你,一切都稳定下来才敢写信给武娘和老夫人。”

“谢天谢地,她生了个女儿!她肯定会像张妩。”易柔说这话时格外骄傲,和她得知自己也有个女儿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就是霍问青对吧,”易无病双手在两边的地面撑着,肩膀顶起来,是一个看似放松又绝带局促的动作,“你老是提到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关注她的动向,不知道还以为霍问青也是你女儿。”

“不要攀比!”易柔坐起身,在易无病的后脑勺落一巴掌,教训她:“你是我女儿,又不影响在我心里她也是我女儿,再说,你娘又不会不管你。少说风凉话。”

易无病嘟囔着嘴,闷闷不乐地哦了声。

距离要去霍家的日子越近,易无病越发惴惴不安:她总是又不好的预感,需要易柔花费大量的时间安抚。

易柔很耐心,但易无病的预感成真了。谁都没想到,这场预定的见面,最后会演变为托孤。

就在约定送易无病去清宁城的前一晚,西戎来犯,向来固若金汤的点烽台却轻而易举被攻破。

杀声震天,马蹄声像雪崩似的,短短数日埋尽计州最重要的防线。

此行凶多吉少。易柔只好丢下易无病,只身前去点烽台,临走时她说:“病子吾女,哪怕我回不来,哪怕你也会死,至少先代我去见一见老夫人和张妩,替我尽我未尽的孝。”

乱世,要在西戎的铁蹄下活下去太难,易柔准易无病走投无路死去,反正黄泉路,她也要等易无病。

易柔用力地搂住易无病的肩膀,生离死别近在眼前:“病子,要是有下辈子,我还要当你的娘,下辈子记得来找我。”

易无病欲言又止,却只能在那个夜晚紧紧回抱住她。易柔无情地推开她,易无病急切地叫她“娘”,一声接一声,直到清新的草香弥漫起血腥味,西戎的兵马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易无病没等来易柔,却听说盛琼通敌叛国,导致计州一夜沦陷;易无病不信,她偷偷跑去点烽台看了,亲眼目睹盛琼被五马分尸,他的头颅被挂在点烽台前,被西戎当做战利品,从西戎人肩膀上翱翔海东青盘旋上天,又会俯冲撞那颗人头,停在附近,啄走苍老脸颊上的肉。

人头在鸟群此起彼伏的啄间剧烈摇晃,眼球骨碌碌滚下去,有的鸟惊飞振翅,有的鸟立刻俯冲叼走眼球。

咕噜一声,它的颈子溜过突兀的鼓起,易无病听到吞咽声。

不多时,人头血淋淋地,皮肉尽失,一半是血肉翻飞、一半是深可见骨。

这个消息,意味着易柔同样凶多吉少。

哪怕希望渺茫,易无病也还是四处潜伏,白天躲避西戎兵马,晚上在死人堆里翻找易柔的尸体。

她走过一个又一个城池,足迹踏遍大半个计州,仍旧未果。

整整九个月,霍蒙天带领霍问叙协同卫城残兵败将,守住了计州最后一道防线,迫使供粮的长安古道临时改变方向。

与此同时,易无病辗转多地,最终认清现实,决定先去霍家拜会老夫人和张娘。

易无病没有为她流过眼泪:她们的生命是很长一段时间完完整整陪着彼此的,没什么好遗憾的。

在入清宁城的前一晚,她听说霍家老组突然气急身亡,第二日去到霍府,张妩在门口迎她。

“你和易柔很像。”张妩抚摸她的头,动作温柔,和易柔重重砸她脑袋的力道简直云泥之差。

“张娘倒是和阿娘说的相去甚远。”

“她怎么同你说我?”张妩拉着易无病的手,并肩走着。易无病答:“她说张娘是世上少有的女子,柔软又坚韧。依我看,张娘啊,世上独一无二。”

人群的最后方,着素衣的女子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瞪着易无病。

易无病当时觉得霍问青的敌视,来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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