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我的话你听不见么,你的耳朵长哪里去了!”
谁会想搭理你。霍问青注视霍蒙天,他对张妩那副冷漠态度的愤怒,令他气血翻涌,涨红的黑脸像戏台子上丑角,粗鲁的喘息令胸膛剧烈起伏,将整个院子的空气都染上他的恶臭。
张妩正转身,脚步迈出去。他的视线对张妩的背影穷追不舍。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
明明就是靠我苟活的女人!
凭什么高高在上!
女人就是要有女人的模样!
凭当众什么耍横、败我脸面!
你就是个贱人!
贱人就要有贱人的样子啊!
愤怒冲昏头脑,他欲追上去,霍问青当即抬手拉住霍蒙天的手腕,整理一闪而过的嫌恶,善解人意地向他解释:“不是母亲的错,是祖父一时气急,母亲衣不解带照顾好几天。”
她现在不是将军了,她是霍蒙天的奴隶,要靠霍蒙天才能活下去。
要靠我!
霍蒙天扭曲地想:做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要对他唯命是从,要低眉顺眼,要有求必应!
“父亲!有什么好同她计较的。”霍问青见他没有松动,再次插嘴。
这次,始终安静的易无病看向她。
霍问青和霍蒙天出奇得像,不仅是样貌,还有傲慢的姿态、高高在上的语气:“一个不识时务、呆若木鸡蠢笨的女人,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霍问青抽帕转回去半个身子,侧对众人,头却微微侧回来,补充道:“难道学门口的大黄叫两声么?”
她的话一下子打消了霍蒙天升腾的怒火。
也像平地惊雷,骇得人五雷轰顶,神魂不归:这哪是淑女该说的话?她的教养呢?
“小姐怎么能……”麽麽的话没说完,被突兀的声音打断:“逼得太狠,大黄也会咬断主人的脖子,饮血啖肉。”
众人的视线循着霍问青望向易无病。
半空中两道视线交锋,擦出不死不休的火花。
“走吧。”张妩很温柔的拉着易无病的手,又去了罗碧人的院子。
霍问青熬了一夜,头重脚轻,却是善解人意地劝说霍蒙天:“父亲风尘仆仆赶回来,舟车劳顿先回去休息,祖父的事情还需要父亲主持大局。”
霍蒙天点点头,霍问青跟在他身边送他走出院子。
霍蒙天也走远了。霍问青一个人留在院子中央,她踩着碎叶残枝,原地打着圈,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它薄的几近透明,很快就会被光照穿。
小姐?侍女在叫她。
“天要亮了。”霍问青脚步一顿,视线下移,站在这个位置能将灵堂的所有布置瞧得一清二楚。
天总会亮的。霍问青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蒙在她头顶的天会亮。
霍问青睡了回笼觉,午时睡醒吃了点东西后,罗碧人差人找她去说话。
“父亲呢?”霍问青一边披上起外套,一边问霍蒙天的下落。
“老爷还没醒呢,想必可能得睡到傍晚。”侍女恭敬回话。
霍问青闷闷嗯声,“盯紧他,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知我。”
收拾好一切,霍问青前去罗碧人那儿。进院子的门口,有几级台阶。
此刻,正站着一人。她抱臂倚在门口,脑袋歪歪地凝视霍问青。她的后腰间横别一柄弯刀,刀柄冒出一段,手肘能磕在刀柄顶端。
她是整个荒芜深秋中,负雪蓬勃而起的常青树,与整个死气沉沉的霍府,格格不入。
直待霍问青走近,易无病还是没有让道的意思。
易无病比她高一些,她又站在台阶上,逼得霍问青不得不抬头仰视她。
“没教养的野丫头!”素来谦逊恭敬待人的霍问青,头一次破了教养,她对着易无病,像出笼的狼恶狠狠咒骂:“你就是没人管野种么?就这么喜欢半路插一脚。”
易无病面无表情,不是强装的冷漠,反而是居高临下的默然,和张妩对待她的态度如出一辙。
霍问青猛提两口气,无名火一股脑涌上来,她提起裙摆狠狠撞开易无病的肩膀,要与她错身。
“啪——”
霍问青没走掉,她被易无病反手抓住手腕。她的力气很大,霍问青几度推搡仍是无济于事。
她气不过也挣不脱易无病的手。
“我娘说,我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娘!”易无病的语气也没有愤怒,是客观陈述的平静。
她说她不是没娘的野孩子,她在易柔心里天好地好。
但这与霍问青何干!
易无病攥着霍问青的手,拨开她紧扣的手指,指甲是血淋淋的,手心的血也糊了一片。
连霍问青自己都没察觉。易无病忽视她的怒目,拿起帕子轻轻擦干血迹,对她说:“可是来了霍府,我觉得她说得不对,你也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女娘。”
她的话像钝刀割肉,一刀一刀将她跳动着的心脏磨得鲜血喷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