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送信之时,芮熙收到一封回信,顾留芳约她傍晚灯会相见,以感谢她的药,并赞叹,那药确有奇效,如今他已然好了七八分。
因着容貌的原因,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芮熙选了个最丑的猪猪面具戴上,前往约定地点见面。
凉亭里,顾留芳远远的看见,一个戴着猪猪面具的黑衣女孩朝这里走来,冥冥中,他觉得那就是紫萱姑娘,虽然戴着面具,衣裳也不对,可他就觉得是。
一步、两步、三步,顾留芳心脏似乎随着剧烈跳动起来,直到那姑娘在他一步远的距离停下,姑娘微微福身,“公子久等了。”随后,摘下面具。
果然是她,顾留芳激动不已,“没,没有,在下,也是,刚,刚来。”唉,他怎么一激动就结巴呢,真过分。
闻言,芮熙微微一笑,“公子还未痊愈,还是坐下吧。”
“好,好的。”她是在关心我吗?为什么我这么开心,看到她就激动,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只是,先说什么好呢?
“如今见公子脸色还好,小女子心下安稳几分,望公子保重身体,继续用药,以至痊愈为止。”
“知,知道了,谢谢紫萱姑娘,关心。”该死的结巴,让他丢人了,唉!
“公子是否觉得有些凉了,为何这般?记得初见之时,公子舌灿莲花,并不似现在这样。”
听她说这话,顾留芳连连摆手,“没,没有,在下,在下只是有些,紧张。”
“何故紧张?莫非是小女子面目可憎,吓到了公子?”
“非,非也,姑娘貌美异常,好似仙女下凡一般,怎会面目可憎。”
赞美的话总让人愉悦,芮熙噗嗤一笑,眉眼弯弯,一如顾留芳画中的模样,一时间竟看呆了。
“公子过誉了。”芮熙收了笑容,微微扶手表示感谢。却久久不见回应,她疑惑的抬头,见对方傻愣愣的望着她,竟是呆住了。
素手在他面前摇了摇,顾留芳好似回了魂,脸色涨红,猛的低头道歉:“对不起,在下,冒犯姑娘了,对不起。”
“无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公子无需介怀。”芮熙温和开口,眉眼间并不见责怪之意。
顾留芳这才微微抬头,见她笑的温和,心中歉意也消散了几分,“多谢紫萱姑娘不怪罪留芳的失礼之处。”
“公子多虑了,对了,不知公子来南诏国有何要事,此番受伤是否与事有碍?”
“在下来此不过游玩,并不要事,紫萱姑娘不必为此担忧。”
芮熙点头,“如此便好,若是耽误公子要事,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并未耽误,也是幸事。”
“是在下未说清楚,与紫萱姑娘无关,你,不必这般担心。”
“夜深了,公子该回去了,灯会今日也已结束,小女子也该与公子告别了,公子,有缘再见,小女子告退。”
见芮熙这就要走,急得顾留芳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等等,姑娘是何意,走,走去哪儿?”
额,这人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激动,芮熙微微使力收回手腕柔声解释:“小女子并非此地人士,来此只为参加灯会,而今灯会已结束,也该离开此地,回到家乡。临走前见公子安好,也算放心,如此再无挂碍,走的也安心。”
“你,你是不是仙女?为什么第一次见你在百花从中,来无影去无踪,如今这一去,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一次见面,她怎么不知道,“百花从中,公子是否记错了?”
“没有,”顾留芳连连摇头,忽的想起来,“你等等,等我一会儿,我把画给你拿来,我没有记错,你一定要等我。”说完,他朝着亭外跑去。
一边跑,一边回头喊,“你一定要等我,我没有说谎,等我。”
见他如此,芮熙不由失笑,果真坐在亭内等他回来。
只是一个时辰过去,那人没来,两个时辰,还没来,天亮了,芮熙虽然疑惑,却没有深究,抬步离开了凉亭。
久未归来的顾留芳是被师傅拦住了,他那师弟告状,说他会面女子,师傅死活不让他出去,看得死死的。
直到天亮了,他以为女子已经离开,也不拦着顾留芳了,任他出门。
顾留芳抱着画筒一路奔跑而来,一身是汗,可当他看到凉亭空无一人之时瞬间白了脸,颓然的坐到长椅上,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似的。
那么芮熙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呢?其实还没有,她想着吃了早餐之后再回来,如果还没人,她就真的走了。
当她慢悠悠走近凉亭之时,见到了失魂落魄的顾留芳,“公子,你怎的这般模样,怎么浑身是汗?”
这声音犹如天籁,唤醒了失魂的顾留芳,他猛的转头,瞧见了面带疑惑的芮熙,“你,你没走?”
“既已答应公子,小女子自然不好失约,索性公子赶巧了,若再晚几分,小女子恐怕已经走了。”
“没走就好,没走就好。”顾留芳连连点头,抱着画筒的手紧了紧,想了起来,“你过来看,我把画带来了,我没有说谎。”
将手在衣裳上随意擦了擦,这才打开画筒,小心翼翼的拿出画卷摊开在石桌上,颇为激动的开口呼唤,“紫萱姑娘,你快过来看。”
芮熙缓步上前,见到了那副画,这是?她在花丛中玩的时候,那时候这人就在她不远处,她竟无所察觉,真大意。
“初见姑娘,惊为天人,再见姑娘,明媚俏丽,今见姑娘,相思已入骨髓。紫萱姑娘,我顾留芳,心悦你,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忽然而来的表白吓到了芮熙,她惊讶的望着满目深情的男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沉默了片刻,芮熙柔声开口:“承蒙公子厚爱,只是小女子年纪尚小,不知情爱为何意。公子值得懂情识爱的真心女子相伴,抱歉。”
“此为拒绝之意?”顾留芳哑声开口,显然有些崩溃之色。
“是,小女子深感抱歉,公子,你多保重,紫萱,告辞了。”
看着芮熙飘然远去,顾留芳久久不能回神,失了魂,落了魄,颓丧不已。
远去的芮熙并不知,从此,顾留芳日日在凉亭等待,一天又一天,直到被师傅强行带离南诏。
回长安途中,顾留芳抱着画卷多次逃跑,试图回到南诏,却都被师傅阻止,直到那一天,他走到了长安境内,他又一次逃跑,被逼到了回头崖边。
身后就是万丈悬崖,面前是恨铁不成钢的师傅,多日未曾开口的他,沙哑着嗓子开口:“师傅,我爱她,我想等她,可是我等不了了。您的谆谆教导,弟子无以为报,只得辜负,若有来生,弟子还想再等她,弟子拜别师傅。”
顾留芳抱着画卷三跪九叩,而后站起来,纵身一跃跳下悬崖。他的怀里,藏着那三封珍之爱之的信和白玉瓷瓶。
落下之时,他只觉得身轻如燕,仿佛在飞翔,“紫萱姑娘,若你为仙,留芳愿意为你成仙,只愿与你再见一面,若有来世,那便好了。”
顾师傅未曾想到他如此决绝,后悔不已,若是他不这么逼着他,他是不是不会如此刚烈,毫不犹豫的跳下悬崖。
多年之后,芮熙路过长安,忽然间想到了顾留芳,她来到道观想问问,却发现那道童跟见了鬼似的拉着她走进道观,她跟着走进一间房,瞧见一个行将就木的白发道士。
“不知您是?”
道士缓缓抬头,看到面目依旧的芮熙顿时睁大了双眼,嘴里呢喃着,“冤孽,冤孽啊!”
见他一直重复冤孽,芮熙颇为不耐,正想离开之时,一句话让她停住,“你,可还记得顾留芳吗?”
芮熙转身,“他在哪儿?”
“他,他早已去世,葬身回头崖。”
“......是意外?”
“是为了你,为了回到南诏国,再见你一面,可是我,是我逼死了他,我不让他回去,他无奈之下,捧着画卷,跳下了万丈悬崖。”
沉默良久,芮熙哑声询问,“回头崖,在哪儿?”
“城外十里,立着碑那里就是。”
“多谢师傅。”芮熙转身离开。
道士听到她的称呼,痴痴的笑了起来,“师傅,师傅,留芳,师傅替你等到了,她来找你了,师傅,也该走了。”愧疚消散,老道士聚着的那口气终于散去,坐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