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五对此表示怀疑,但架不住秦渭坚持。
他一路看过来,也知道自己带着的这个徒弟,是个性格执拗,也舍得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只要最终能让他如愿,在那之前,他什么苦都肯吃。
想到之前他拜师时的事,当时的表情和现在如出一辙,那种咬死了这东西就得是他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情。
秦老五没跟他在这事上浪费功夫,只叮嘱说,他要是跟不上来,那就不用再跟了,连他为什么要多留一天都没问。
解决了秦老五这边,看了眼秦嵘,小孩吃完饭在房间里睡着,秦渭转身拿上空塑料瓶,就出发往山脚那边走。
叶秋声总张罗着要去山脚溪边捉小鱼。
可那小溪实际上就是一条山里流下来的小支流,水的深浅,实在不足以支撑多大的鱼在里面生存,青蛙、蝌蚪、昆虫一类倒是不少。
秦渭沿着支流走,走出很远,才走到一处水流较宽较深的地方。
又在那里蹲了许久,从白天蹲到黑夜,也只捉里条拇指大的小鱼。
他捧着装着小鱼的塑料瓶一路狂奔回叶家。
虽然没法亲自带他去捉,可能看到心心念念的小鱼,叶秋声肯定会很高兴,身体也会很快就好起来。
“等下次再过小石村,再带他去溪边捉小鱼吧......”秦渭在心中喃喃自语,“到时候,可不要再生病了。”
叶家的院子里投射出的灯光近在眼前,秦渭仿佛已经能看见叶秋声欣喜的表情。
然而到了叶家门口时,他却猛然停住脚步。
叶家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汽车,刺目的车灯一直照向远方,穿越夜幕,晃得忍人睁不开眼,看起来与这村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穿着打扮很不一般的一男一女站在门口和叶老头交谈着。
叶老头脸上满是憔悴的心焦:“来得不巧......傍晚忽然严重了,杨医生说得送县里面去......开销不小,估计得......得再四千块,梁先生,你看,不知道能不能先借一下,等之后......”
一个打扮时髦的少年从车上下来,不耐烦地说:“爸,能不能快点,就这么点钱,在那磨蹭什么。”
本来是梁家夫妻第不知道多少次闹离婚,连夜开车把梁景丢回村里,谁知这么巧,撞上叶秋声病了。梁景和叶秋声玩得好,家里大人也因此说过几句话,相比村里其他人,算是稍微亲近些,叶老头这才开了这个口。
秦渭看到男人从钱包里抽了些钞票递出去,“这有一千,剩下的等会去县城银行再取,先带人上医院吧。”
叶老头抱着叶秋声出来。
从秦渭的角度,能看见少年脸色潮红地倚靠在自己爷爷怀里,眉毛难受地拧着。
梁景探头看了眼人,把车门拉开。
转头,看见车灯逆光出似乎站着个人。
没太在乎,低头钻进了车里。
还是叶老头先看见了秦渭,对他喊道:“你弟在屋里睡觉呢,我们去趟县里!”
秦渭捧着他的鱼站在那里,没有再上前。他垂眼看着自己手中浑浊的瓶子,这一刻忽然想通了些什么。
叶秋声需要钱,或许......是很多很多钱。
他要住在漂亮宽敞又舒适的大房子里,被人小心地呵护起来,把他所有想要的东西都送到他手里,再也不经日晒不经雨淋。
而秦渭没有钱。
所以他除了站在这里,捧着那条孤零零、无用的小鱼,看着他离开之外,没办法再做任何事情。
但梁景有。
秦渭呼吸急促地喘着气,看着驶走的汽车,眼底掀起阵阵波澜。
人生头一次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念头。
他要赚很多钱,他要向上爬,爬到很高的位置上。
野心和贪婪交织而成的欲望在心底野火般漫烧,转眼燎尽荒原。
如无意外,他大概要一辈子走在村野的路上,也许辛苦个十年二十年,他会成为下一个秦老五。对他这样人来说,有口饭吃,有屋檐避雨,或者更早之前,他没死在那个寒冷的夜晚,活了下来,已经算是撞了大运,该谢天谢地,谢各路神仙保佑了。
他该知足了,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
可他竟忽然觉得......不够。
只是这样怎么够。
他想要的,远比这些多得多。
......
“032号患者,叶秋声,请到A101诊室就诊。”
诊室门被推开,坐在医生面前的,是一个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甚至有些不那么讨喜的,穿着标准三件套的社畜。
医生看了他一眼,问:“最近感觉怎么样?情况有变好吗?还是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很多过去的记忆吗?还是没办法从过去走出来吗?”
叶秋声沉闷地摇摇头。
“变好了,医生,很多过去的事情都变得很模糊,久远一些的,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人的记忆本来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记得太清楚,就会比别人更难从发生事情时的极端情绪里走出来,会很容易陷在过去里走不出来,淡忘,是一种人类自我保护的机制,你会越来越好的。”
“......谢谢。”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