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铭川赶到乾裕关时,守关的战士苦苦阻拦,“大人!不可再进了!边境又打起来了,这一场血战已持续了两日,若是守不住,我等也要应战,您前去太危险了!”
“陛下呢?”他问。
士兵道:“陛下也亲自上了战场!”
宋铭川深呼一口气,“那便开门。”
他再一头扎进黄沙里。
日夜兼程,哪怕是宫中好马也近乎力竭,等他终于赶到时,只听见号角声震天,战争已经厮杀到了最惨烈的程度,城墙上不断填充弓箭炮火,箭如雨发,在这样辽阔的战场上,硝烟模糊了视线,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在梦中的场景反复重现,宋铭川在此刻感受到一种漫长的折磨,直到嘶哑的吼声与骤然平静下来的天地象征着战争结束。
在那里?裴晏在哪里?
士兵说陛下穿着银白色盔甲,可宋铭川冲到城墙处往下看,放眼望去都瞧不见人。
良久,他呼吸一颤。
地平线上慢慢出现一道身影,盔甲被血染透,已完全瞧不出原本的颜色,那道身影被所有人围着,却又与所有人隔着距离,裴晏表情淡漠,眼神中如覆霜雪,像一道寂静的残影。
他们彼此太熟悉了,以至于宋铭川只一眼就能认出,那就是裴晏。
他注视着那道孤寂的影子。
若有所感的,裴晏慢慢抬头,隔着烟尘与黄沙与他对望。
明明分别不到一月,却仿佛相隔数年。
刹那间,那双空无一物的眸子就凝固在了他身上,似乎不敢置信地眨了眨,宋铭川看见裴晏瞪大眼站在原地不知想了什么,随后眼眶红了,策马扬鞭,死死咬紧牙关向他飞驰而来!
宋铭川掉头冲下城墙!
马蹄掀起烟尘,他才从城楼踏上地面,裴晏已迫不及待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向他!
“陛……”
他的话被一个粗暴的拥抱打断,裴晏的手臂死死箍住他,呼吸乱得不成样子,他将头埋在宋铭川的脖颈胡乱地蹭着,像是想汲取片刻安全感,宋铭川抱着他,安抚似的想要拍他的背,可是手触碰到坚硬的盔甲上,全是叫他心脏都要收缩的鲜血淋漓。
“陛下,你怎么样?!受伤没有?疼吗?”他急了起来,想看看伤,可是裴晏只把头埋在他脖颈,摇了摇,闷声问,“老师,我是在做梦么?”
不等宋铭川回答,裴晏又愣愣地道。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梦了。”
这话说完,宋铭川感觉身上的人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然一栽,就软倒在他怀里。
“陛下!!”
宋铭川心跳骤停。
一段时间后。
手忙脚乱的士兵与军医均已退出,屋内寂然无声。
裴晏已经卸掉了甲,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沉睡着。
军医满头大汗地赶来,战战兢兢地诊断后松口气,说是“郁结于心、劳累过度”,想必是过度关心西北战局,又在战场厮杀多日,是常见之事,开了安神的药。
即使在沉睡着,眉头也是微微皱着,宋铭川不知道怎么能叫他好受些,索性伸手捋了捋裴晏的头发,却不料裴晏人睡着,嗅觉还是一样敏锐,迷迷糊糊侧过脸蹭着他的掌心,紧皱的眉心就松开,歪在他掌心里像是彻底睡熟了。
宋铭川目睹他蹭上来的全过程,没有办法,只能又无奈又好笑地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让他靠,可惜没过多久,便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他抽回手,裴晏的眉头就又微微皱起,脑袋往一边拱了拱,像是在找他。
宋铭川拍了拍他,安抚片刻,才起身出门。
“宋大人,”门外站着的将领通报了姓名,“在下李元德,如今陛下怎么样?”
“陛下一切还好,只是累着了,开了些安神的药,等过会再叫他喝。”宋铭川道,看着面前的将军,莫名其妙有点不爽,“李将军,陛下亲征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浑身上下全是血,差点没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宋大人,您是不知道,陛下在战场上那叫一个骁勇,单枪匹马就杀进敌阵了!若不是他带头,我们底下的战士也没有那么有士气,只怕这仗还得打个几日!”谈起这事,李元德便眉飞色舞,哪怕自己都脸色惨白站不住,都要喘着气形容,“……连刀要捅脖子了都不怕,眼睛都不眨,躲都不带躲的!真英勇!”
“是么。”宋铭川越听,表情就越冷,凉凉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李将军,咱们找个地儿细说?”
送走了李元德,宋铭川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方宁从屋檐下滚了下来。
他滚得很快,跪得也很快。
“说吧,你也听到了我问了李将军什么,”宋铭川淡淡地问他,“你也说,讲讲陛下行军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方宁张了张嘴,很心虚地移开目光。
“嗯?”宋铭川微微低头俯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