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安安拱手说道“小弟着实愚钝了,不明白其中意思。”
索额图说道“皇上怕他仗着平台的功劳,恃宠而骄,要效仿吴三桂,需要有人压制他。”
蔚安安揣着明白装糊涂,说道“皇上原来是这个意思。”
索额图说道“如今他来岛上宣旨,炫耀他立的功劳,着实耀武扬威。你想要回京,正可以杀杀他的威风,将平台的功劳抢过来,然后去台湾走一圈,敲敲那些个大臣的竹杠,回京向皇上复命。”
蔚安安皱眉说道“这样不好罢?毕竟台湾是施琅打下来的,这么抢了他的功劳,对他不公平罢?”
索额图急忙说道“哎呀,我的傻兄弟啊,就算是你不抢,回京之后,朝中大臣也会上书弹劾他的,你看看他准备的那些个礼物,能拿得上台面么?说不定啊,皇上还会随便找个借口处罚他一下,给大臣们一个交代。好不容易平了台湾,赏赐没得到,还落得个处罚。他还是得吃哑巴亏,若是你来做这个好人,他知你的情,大臣们也收获颇丰,皇上也是满心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蔚安安钦佩的看着他,为官之道被他摸得清清楚楚,不愧是老狐狸,这一箭三雕还真是厉害了,嘿嘿笑了几声道“索大哥,小弟真心佩服你,若没有你指点,小弟还不知道怎么找个借口离开小岛呢。”
索额图笑道“兄弟,你念着我的好,哥哥心里就高兴。酒宴上,我来说话,你不要吭声。咱哥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保管施琅对你感恩戴德。”
“一切听索大哥安排。”蔚安安伸手与他击了一掌,两人都是满面笑意。
此时丫鬟端着菜准备进茅屋,蔚安安和索额图也进了屋,蔚安安吩咐道“迎香,再拿几坛子好酒来。”
“是,老爷。”那丫鬟急忙退出了茅屋。
蔚安安笑道“几位大人久等了,刚刚去仓库看了看,也没什么好菜,诸位大人将就着吃。”
施琅恭敬说道“哪里,哪里。劳烦魏爵爷招待我们了。”
林虎憨直说道“这已经是山珍海味了,多谢魏爵爷。”
蔚安安设宴款待,自身施琅坐了首席,身旁是索额图,两边则是林虎、刘珠、洪朝几人。
酒过三巡,蔚安安问道“郑克塽和冯锡范怎么会没回台湾,直奔京城的?难道他不想当延平郡王了?”
施琅说道“他二人本想从天津出港,登福建再转水路前往台湾,没想到被当时在港口巡查的林参将逮个正着,他二人报明了自己的身份,又说和皇上有过通信,林参将这才上报卑职,而后派人护送进了京城,他们呈报了郑军水师的分布图,皇上也没有为难他们,这才派了卑职平定台湾。”
蔚安安冷哼一声,骂道“郑克塽这个王八蛋,竟然干出这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刘珠说道“谁说不是呢。出卖了王府,王爷一时怒急攻心,就驾鹤西去了。台湾成了一团乱麻,偏偏董太夫人不懂得朝政,指挥的是一塌糊涂,人心涣散。自大公子死后,文武百官更是怨怒滔天,却不敢言明。”
蔚安安怒极了,大骂道“这个死老婆子如何了?”
刘珠说道“自董太夫人掌事以来,弄得政事乱七八糟,听闻府中人谈起,大公子的鬼魂经常显灵,吓得她昼夜不能安睡,到了四月间,董太夫人就给吓死了。”
蔚安安嗤了一身道“活该,死的太便宜这个老太婆了!”想到大哥和大嫂,心中又是一阵感伤。
刘珠说道“谁说不是呢。董太夫人被鬼魂吓死的事一传出来,大快人心,全台湾从北到南,大家连放了三天爆竹,说是驱--鬼,其实是庆祝这老死婆死得好!”
蔚安安说道“活该,活该。”
施琅说道“鬼魂的事也未必真有。想来是董国太得知大孙儿死讯,逼死其夫人,心中不安,加之台湾文武百官都对她怨恨许久,或许被人杀了也不得而知。”
索额图喝了杯酒说道“世间之事,谁又能说的清呢?不过因果恶报是有的,就像是这老婆子作恶多端,落得个人人咒骂致死的下场。施将军,你这次平台杀人也多,这也是属于起因,这些个台湾战船就是结果,施大人还是小心为妙啊。”
施琅微微变色,随机笑道“上阵打仗,免不了要杀人。倘若这些都是因果循环,那做武将的个个都不得好死了。”
索额图摇头说道“那倒不然。施大人本就是台湾部下的大将,如今回头攻□□的兵将,死了的台湾兵将自然叫屈,与别的将军不同。”
施琅默然不语,心中甚是愤怒,他本是福建晋江人,台湾郑王的部署十有八九也是福建人,尤其是闽南人为多,他平定台湾之后,曾听闻不少言语,骂他是汉奸、闽奸,更有人匿名写了文章,做了诗来骂他讽刺他。
他心中有愧,只是如此当面公然讥讽,让他下不来台,索额图是朝中一等一的高位,自然对他无可奈何,登时心中迁怒于刘珠,向他瞪了一眼,心道:一离此岛,老子就拿你开刀。
索额图说道“施大人,你运气也是真好。倘若那陈近南没有死,在台湾保护郑经,董老太婆也执掌不了政事,郑克塽么就是个草包,拿不上台面。陈近南统帅军民把守台湾,上下一心,你未必能成功。”
施琅默然,自己确实才能远不及陈近南,此人倘若不死,局面自然是大不相同。
洪朝忽然插嘴道“这位大人所说极是。台湾的兵将百姓也是这么说。人人都怨恨郑克塽杀害忠良,自毁长城,真是国姓爷的不孝子孙。”他跟随施琅来到通吃岛,还是初次见到索额图,不知他是何等的身份,自然口无遮拦。
施琅则是大惊失色,怒道“洪守备,你既降了大清,怎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
洪朝急忙站起,说道“卑职糊涂,大人包涵。”
蔚安安劝慰道“无碍,酒后言语。再说这位洪守备说的是老实话,就算是皇上亲耳听到,也不能怪罪,坐下喝酒罢。”
洪朝感激谢恩,说道“是。”战战兢兢的坐下,捧起酒杯,双手不住的发抖,将酒泼出了大半杯。
蔚安安问道“陈近南被郑克塽害死,台湾人都知道了么?”
洪朝说道“是。当时...”他朝施琅看了一眼,不敢再乱说话。
蔚安安说道“你且实话实说,谁也不会怪你的。”
洪朝说道“是,是。当时陈近南的死讯是从京城中传出的,沿海岸一路,张贴各种告示,说郑克塽投降,还说为朝廷立了大功,杀了陈近南。”
一直未说话的林虎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放,大骂道“这等狗贼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真是该死!”
施琅听着着实受用,他在台湾之时屡屡受气,如今心中畅快,不由多喝了几杯。
索额图笑了几声说道“施将军威风八面,十分神武,如今平了台湾,更是大权在握,想要自立为王也并无可能啊。”
此言一出,刘珠、洪朝、林虎面面相觑,突变脸色,不敢言语。
施琅身为武将,脾气本就易怒,此刻多喝了几杯更是忍耐不住,霍地站起,怒道“索大人,兄弟跟你一殿为臣,做的都是大清的官,为何大人一直冷言冷语,讥讽兄弟?”
索额图双手一摊说道“咦?我何时讥讽施将军了?你立下了汗马功劳,手握重兵,是也不是?当年的吴三桂不就是这般么?我记得他好像也联合了不少的盟友,什么罗刹国,神龙教,蒙古葛尔丹啊...”
施琅心中一凛,暗道:不好!索额图是皇亲国戚,若是在皇上面前随便闲说几句,皇上疑心横生,我这一生就毁在他手里了。适才酒气上涌,一时冒火,出口无礼,不由得大为懊悔,忙陪笑道“兄弟多喝了几杯,多有冲撞,还请索大人恕罪。”
索额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施大将军的赔罪,我可承担不起。施将军平定台湾是大大的功劳,我算什么?早有云南平西王,现在台湾说不定已经传遍了,这施将军要成为大明靖海王了,只怕是瞧不上这小小靖海侯。”
此言一出,蔚安安喷出一口酒,没想到索额图这般阴险,刘珠、洪朝、林虎吓得酒杯摔在地上,施琅脸色青红交加,目露凶光,又惊又怒,心想你这般诬陷于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你们都杀了,以免留下祸根。他酒气冲脑,已全然不顾大局,就想要冲动行事。
蔚安安瞧他突然面目狰狞,心中一寒,这施琅办事太不过脑子了,当即起身,手搭在他肩膀之上,笑道“施将军有何可怒?吴三桂是吴三桂,你是你,自然不一样,你忠心耿耿,血战沙场,那吴三桂权迷心窍,野心甚大,如何能比?”
她只是轻轻一搭,施琅顿时觉得肩头酸疼,身子有气无力,双腿一软,身子直直坐在椅子上,不过是霎时间的一瞬,也知道自己与她的武功绝不能比,她想杀了自己,不过是动动手的事,好在她笑意吟吟,似乎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施琅凶狠立即消散,急忙拱手说道“卑职可真是绝无此意啊,还请魏爵爷给卑职做主,给卑职指条明路,开恩指点,卑职感激不尽。”
索额图对蔚安安笑了下,示意再加把劲。
蔚安安拍了拍他肩头,叹声道“施将军先莫动怒,索大哥此番话,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问心无愧,可是其他人却不会这样想的,台湾物产丰富,任谁都会觉得你大捞油水,况且台湾百姓又会说出什么样的传言?若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难免不会想起吴三桂么?”
施琅听得他一番言语,大为震惊,这才反应过来,起身向索额图真心的赔个不是,说道“是卑职愚昧,请大人莫要见怪,请魏爵爷和索大人指条明路。”
索额图这才说道“老施啊,说你直,你还真是直的不会打弯。你手握重兵,天下间嫉妒你的不少。你是心念我大清的圣明天子,可是旁人不知道,皇上也看不清楚,若是你能让皇上知道,到时候论功行赏,你自然也是公侯万代了。”
这一番话只把施琅听得是心花怒放,急忙深深一揖,说道“若能得魏爵爷、索大人在皇上跟前如此美言,卑职是永远不敢忘了大人的恩德。”
旁坐的三人这才舒了口气,自顾自的喝酒,不敢插嘴。
索额图起身还礼,微笑道“老施,我给你指条路,你走是不走?”
施琅急忙道“请索大人明言。”
索额图说道“台湾初平,人心未定。正需要一位德位尊望重要的大员,前去宣示圣上德音,安抚百姓。这位大员,自然是魏爵爷最为适宜,就让他和你一同前赴台湾,安抚民心,如何啊?”
施琅恍然大悟,原来是魏安想要离岛,可是没有皇上的圣旨,他如何敢擅自做主,当即说道“这样是再好不过了,卑职立刻拜表,奏请皇上降旨,委派大人前往台湾宣抚。”
索额图摇头说道“你拜表上京,待得皇上旨意下来,这么一来一往,几个月的时候拖了下来,只怕传入皇上耳中的闲言闲语,没有一千,也有个八百。最好是让魏爵爷同你一起去台湾,这才能证明你绝无在台湾自立为王的用心。你若是不愿也就算了,到时候别说咱们同朝为官,没有提醒过你。施将军平台杀了不少人,冤家也结了不少,你的仇人要中伤你,自然是防不胜防,难以辩白。常言说得好:朝里无人莫做官。不知到朝里的大臣们,有哪一位肯拼着身家性命不要,全力来维护施将军呢?”
施琅心中越发心惊胆战,自己在朝中并无有力之人撑腰,与大臣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否则当年也不会在北京投闲置散,到处钻营而无门路可走,真能给自己说得上话的,也只有眼前这位魏爵爷,当即咬了咬牙,说道“大人指点,卑职感激不尽。既然事态紧迫,卑职斗胆请大人明日启程,前赴台湾查明真相。”
蔚安安着实佩服索额图,七分威逼,三分利诱就让施琅轻易答应带她出岛,不费吹灰之力。
索额图笑道“施将军也不必担忧违抗圣旨,我此番前来通吃岛也是奉了皇上旨意,你我明日一同离岛,你和魏爵爷前去台湾,我回京复命,正好在皇上面前给你辩白,事出紧急,皇上自然不会处罚你违抗圣旨,说不定还会大大的奖赏。”
“索大人肯为卑职说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卑职在此谢过索大人。”施琅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有他为自己解释,皇上绝不会追究此事,当即如同开了窍一样,堆着笑脸说道“魏爵爷帮着卑职前往台湾,着实辛苦,卑职心想爵爷的众位夫人、公子、小姐,也应当陪同一起前往。卑职挑最大的海船请大人乘坐,这些日子海上并无风浪,大人尽可放心。”
索额图哈哈大笑“老施啊,这会你倒是上道了,安排的妥妥当当啊。”
在场几人看着气氛变了又变,心中称奇,今日酒桌之上有胡乱言语的刘珠、洪朝自然也大为开心,本来以为得罪了施琅,他定然要处置自己,如今魏爵爷前往台湾,他若想处置,也是难办了。
蔚安安笑道“好,施将军的美意,我不能辜负,那就跟随将军往台湾走一圈了。”
施琅脸上挂满了笑意,连连给索额图和蔚安安倒酒,连声称谢。
酒宴完毕,蔚安安回到山洞,说起筵席上施琅夺取台湾的事情,六位夫人听了均是嗟叹,没想到郑克塽做了自家的汉--奸,唏嘘不已。
阿珂默默无言,想到当年若是跟了郑克塽,如今肯定是一同被俘,也是亡国妾妇,难免会大受屈辱,不禁恼怒自己,无比后悔看上这等苟且偷生的狗贼,旁人每提起他来,那狰恶的嘴脸便会在脑海中浮现,令她深深感到彻骨的恐惧。
建宁气恼不已,说道“皇帝哥哥待人也太过宽厚了,郑克塽这家伙投降了,居然还封了他个一等公?爵位还在安安之上,叫人不服!”
蔚安安笑道“爵位对我来说没什么重要的,皇上看在国姓爷的面子上,才封了他,单凭他自己的本事,恐怕混的连要饭的都不如。”
苏荃纳闷问道“我记得你当日给他们二人服了毒药,他们怎么会没有毒发生亡呢?”
蔚安安苦笑道“当时情况紧急,我随身并未携带毒药。”
苏荃惊讶问道“那你给他们喂的是什么?”
蔚安安说道“是我随手抓的沙土,捏的两个泥丸,混着血迹,他们惊恐之下,肯定分辨不出来。”
建宁笑骂道“这两狗贼,活该让他们提心吊胆。”
蔚安安将明日就要离岛的事情,跟众位夫人说了,七位夫人是又喜又愁,在山洞中收拾起东西,一时间这也想带,那也想带,甚至舍不得离开这个小岛。
众人如火如荼的收拾着行李,阿珂沉默的打开箱子,思绪纷乱,心中压抑,胸口憋闷,感觉透不过气来。
“心情不好么?”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她软腰间穿过,阿珂单薄的脊背靠在了熟悉的怀抱中,温言的声音总能让她安下心来。
“我...”阿珂心头一热,自己的心情她总是能第一时间觉察,从未忽略过,这样体己温柔的人,为何当年总是将她推开、误会?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想着想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打在蔚安安的手背上,声音哽咽。
蔚安安将她身子转了过来,擦去她的眼泪,忙问道“怎么了?是因为郑克塽那狗杂碎么?放心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阿珂微卷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如雨后梨花,清丽动人却又无比脆弱,她颤声说道“我以为我不再害怕了,但听到他没死的时候,可是那种恐惧出现了....”
蔚安安将她揽在怀中,手掌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伤口虽然愈合,可是疤痕犹在,只能让它慢慢淡化,柔声道“珂儿,你不是一个人,永远不是。”
伴随着她的轻喃,阿珂压抑的心情逐渐转轻,也不觉得那么憋闷了,她伸手环抱住了蔚安安,闷声问道“真的要离开么?想到要离开,还有些舍不得,咱们在这小岛上过了那么久幸福的日子。”
蔚安安抚摸着她的后背,轻笑道“这里虽好,这么多年也看的腻了,咱们出去瞧瞧,那么多好的地方,想在哪就在哪,岂不美哉。”
阿珂破涕而笑“你总会挑好听的话来说,哄人开心倒是拿手。”
蔚安安轻吻了吻她雪白的脖颈,笑道“我哄自己老婆,不是应该的么。”
阿珂娇笑了下,思虑一下,拿出一件物什,沉声道“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蔚安安放开她香软的身子,定睛一看,说道“这不是当时逼迫郑克塽用血写的欠条么?”
“嗯。”阿珂目光冰冷,沉声说道“这次离岛,咱们肯定回京城吧?”
蔚安安说道“不错,需要回京城跟皇上复命。”
阿珂冷然说道“欠条上我填了银子的数目,此次回京,我不想让他好过!”
蔚安安摊开一瞧,空白处写着五百万两,嘿嘿一乐道“老婆,这下咱们家发财了!”不用阿珂说,她早已打定主意,回到京城,定要好好折磨郑克塽和冯锡范,好给大哥、大嫂郑清报仇。
阿珂原本严肃的表情,被她逗笑,蔚安安亲了她脸庞一口,笑道“交给我罢,让郑克塽这狗贼把这五百万两银子吐出来。”
众人在山洞中忙前忙后的收拾,包袱堆了不少,两个娃娃也跟着帮忙,即将离岛,大家神色都有些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