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
啪!
一声又一声,将文台上的柔情蜜意搅得血色淋漓,琴音没有再响起,只有雨声喧嚣,和皮开肉绽的行刑声。
淋漓的雨泣幻化成粘稠的血肉,楚燎捂住嘴反身扶在栏杆上干呕,刚才吃进去的仿佛不是鹿肉,咀嚼的恶心感在胃中翻江倒海,姜峤离座而来,轻轻拍在他背上,没有言语。
赵佺没有听完五十条鞭,在越离咬碎银牙的痛呼声响起之前,他疾步离开,连伞也来不及拿。
没有人再动筷。
鞭完后内竖要着人来抬,姬承拒了,稳稳将奄奄一息瑟瑟发抖的越离背在背上,姜峤的随侍替他们打着伞,姜峤则撑伞与同样面无人色的楚燎一道。
雨滴坠在伞面上,滴答作响。
“恨吗?楚公子。”
姜峤突然出声,楚燎收回沾染血色的视线,抬头看着这比越离还要弱质三分的齐国公子,今日若是他被鞭五十,怕是要命陨当场。
“他因你落难,为你挡灾,你却连为他撑伞都做不到。”
楚燎不明所以,讷讷道:“他来我身边,不就是为了……替我……替我……”
姜峤目光幽深,被夜风惊扰偏头嗽了两声,哑声道:“无妨,你还有很多日子,来慢慢体味。”
楚燎只觉他的话中有一口望不到底的深渊,不愿深想,快步跟上姬承平稳而伸展的大步。
终于到了楚院,背上的越离已经抖如糠筛,姬承在众人的合力下将他面朝下缓缓放在床上。
越离出门前穿的衣服早就洞开,在鞭条的撕扯下黏上肉沫血沫,对比腰间的莹白肉色,简直惨不忍睹。
众人忙个不停,打来热水取来药纱,得罪了魏王,哪怕去医馆求药,也不会有人敢舍命相救。
赵佺的随侍送来赵国的金疮药,赵人善骑射,因此对这类跌打损伤的药治很有分量。
姬承一落指,越离便颤得更加厉害,姜峤净了手推开他,“我来吧。”
姬承不敢逞强,乖乖退至一旁,看姜峤细心备至地洒上伤药,又在创面边上涂了止疼的药膏,越离神色稍缓,眼睫颤动。
烛光亮起的那一刹,楚燎瞳孔骤缩,被众人推来搡去,傻傻挪到了不碍事的角落。
他听到越离虚弱的声音响起,没有上前,被姬承的背影挡了个严实。
越离昏昏沉沉,没坚持多久,向他们一一谢过后,再次晕了过去。
劳心劳力到现在,姜峤早已疲惫,嘱咐了阿三用药换药,望向姬承道:“你不回去?”
姬承看着睡梦中仍是不安的越离,头也不回道:“我今晚守在这里,你回去歇息吧。”
姜峤应声,走之前扔下一句“你们这么要好,我看了都欣慰呢,呵呵”。
姬承眉目微动,显然是听懂了。
他矮下身来,看着魂不守舍的楚燎道:“楚公子,越离虽是你的随侍,却也是你在这里唯一的家人,他若有什么意外,你便没有家人了,你明白吗?”
楚燎心中的惧怕被他们一个两个尽数挑破,他们谁都比他有用,谁都比他洞若观火,谁都比他珍惜越离……
他红了眼眶,咬牙冷冷道:“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指手画脚?”
“你……你真是……”姬承只当他年少,心肺还没长出来,起身再次跟阿三叮嘱,说自己明日一早就来探望。
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眼戳在原地傲视他的楚燎,摇摇头,撑伞走出楚院。
房中安静下来,越离的呼吸声几不可闻,药味和血腥味搅成一团混沌,压得楚燎喘不过气来。
这与魏王风雨欲来的威压不同,越离没有怪罪他。
越离……
越离不能怪罪他!他是君,越离是臣,哪有臣子怪罪君主的道理!
他不敢再看那些狰狞的伤口,在阿三问候之前,逃开这缠绕不去的血和药,往自己房中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