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所求何事?”
宸夙缓缓开口,“一个人罢了。”
“一个人?”
小灵童歪头,不可思议地笑着嚷嚷道,“这天底下有那么多人,想求一个人还不简单?这有什么难的!”
老祭婆嘘声让小灵童安静。
“是啊,那么多人,”宸夙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想要一个她啊。”
怎就这么难呢。
……
再听到羲容消息已是两千多年后。
那日深夜,不知是谁从神界给宸夙传来封信,告诉他,羲容有大麻烦了。
等他终于赶到神界审判庭时,时至日暮,黑云吞噬最后一丝残存的天光,将整个审判庭压在幽幽阴霾下。
“寂灭羲容三魂!”
审判台前。
主审判神洛尔一声号令之下,天雷业火从天而降打向刑台中央的爱神。
羲容浑身缭绕着炽灼余火,被困缚在阵法里无助地哀叫挣扎。
素白的衣衫被业火焚烧得破碎褴褛,又被她满身鲜血染得透红。背后神翼上,白羽被灼烧得焦黑炭化,残损不堪,在灰烬火星里无力地颤抖。
这时,倏一道黑影闪冲进阵法——
“轰——!”
天雷业火劈了个空,把刑台击裂出一个恐怖的黝黑深坑,阵法也随之消失了。周围众神纷纷持剑戒备,却见刑台上竟多了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他单膝触地蹲在刑台上,臂弯里躺着伤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的爱神。
“羲容,羲容你醒醒……”
“你怎么样?”
宸夙害怕担忧得有些木讷,低头慌乱地看着怀抱里满身是血,伤痕累累的姑娘,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痛窒息,说话也透着紧绷的颤抖。
十道极刑之下,羲容已然是神格重损血脉尽断,再想稍稍动一下都难。
片刻后。
她终于艰难把眼睁开一条缝。微弱模糊的视线忽明忽暗,泪影朦胧中,她恍惚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大……大哥哥……”
“你回来了。”
孤单、失落、委屈、疼痛、想念……经年压抑的眼泪终于在这一瞬夺眶而出,她不顾一切地用尽最后气力撞进宸夙怀里,把头闷在他胸口失声痛哭。
就像好多好多年以前,幼小的她受了委屈,在云端上躲在他怀里哭那样。
“大哥哥,羲容真的好想你。”
“你为什么要走……”
“对不起,对不起……”她声声哽咽像刺一样,一根一根扎进宸夙的心脏,他视线被眼底泛起的一片湿热搅碎,咬牙用尽全力把她抱紧在怀里,再也不让一丝冷风吹痛她的伤口。
“我带你走,我们回家。”
神祇受刑期间不得有人阻扰,否则与受刑者同罪。众神祇见此情形,正欲冲上来捉拿宸夙,长老却摆摆手示意住他们先别动,一个人走了上来。
从刚才到现在,长老眼里毫无波澜,似乎对这一切的发生早有预料。
“你果然还是来了。”
至此,宸夙已经猜到那封信就是长老送的。如今羲容出了事,长老阻止不了众神的决定,又不忍羲容无端受折磨,能做的只有借他之手来救羲容。
“你说你能照顾好她的。”
宸夙冷冷看向长老,声音透着几分凉薄,“做不到,为什么答应我?”
长老闷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
“我当初就不应该信你。”
头顶是苍苍天道,四周是十二神祇。众目睽睽之下,宸夙横抱起重伤昏迷的羲容,毅然决然走下刑台。
“神界从此再无爱神。神要拦我,我便弑神;天要阻我,我便破天。”
语气不急不缓,轻沉低哑的声音,却重得仿佛能把苍天捅出一个窟窿。
众神哑然。
长老更难以置信。
“羲容是罪神!”
审判神洛尔在后面高喊道。
宸夙止步,“她何罪之有?”
“她偷盗初鸿上纪元光之神的神翼遗珠,掩藏幽冥血脉,伪装成神潜入神界。”长老朝宸夙走过来,道,“依照我神界律法,羲容罪不容诛。”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是我做的?”宸夙背对着长老,冷冷道。
“我不想连累你。”长老说。
……
夜语花,爱恨并存,生死相见。
可死神的血脉有恨无爱,有死无生,因此唯有收集世间爱与生之气,加之死神之血,才足以灌溉夜语花生长。
于是后来,就有了忘川河畔,十里彼岸花海深处的冥界六号当铺——
他收集情丝,只为夜语花盛开。
时间一晃便过了太多太多年……
初鸿纪元终结,沧衍纪元开启,神界旧神陨落,化为无数灵力碎片飘散世间四方,滋养大荒山河风雨万妖万物。
自此,万物繁育,世间不再只有日月河山,而是迎来了生命蓬勃的爆发。
沧衍纪元——
属于万千新生命的纪元。
夜语花也足足长了数千年。
终于,在沧衍上纪元末的某天晚上,夜语花生长成熟,灼灼盛放。花蕊深处,隐约可见有一缕血红色魂魄的胎形蠢蠢欲动,蕴含着蓬勃生机。
只差最后两步了。需以神力灌溉这缕魂魄,并将其送入神界玄元境重生。
唯有天神之力才能给灵魂塑出肉身血脉,而宸夙早已有了打算——
神界宝阁里,那颗曾用他光之神神翼残余力量,凝成的神珠。
当夜。
他潜入神界宝阁盗取了神珠。
可就在离开神界时,长老的目光和他相擦而过,两人遥遥望见了彼此。
长老却还是任由他离开了。
而想要这缕重塑出来的灵魂彻底遗忘曾经的一切,真正获得新生,就必须让它重生于一个全新的地方。
只要把灵魂送进玄元境,不久后,她便会以神界神祇的身份诞生。
沧衍上纪元末。
天道诞下新一代神祇。
那缕魂魄承袭了爱神神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