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万籁无声。
往生戒指再次闪起红光。
这次是冥将臧佑来信,说冥界突然出现三头妖兽作乱,势头太猛,冥兵无力抵挡,需他立刻回冥界降伏妖物。
心上伤口已经愈合。
可心脏不知为何还是隐隐作痛,他无力地站起来,扶着墙喘息。
她,魇教主,万恶的灵魂,煞气,妖兽箔,弑神,天罚,彼岸花……
无数个词在他脑中混作一团。
魇教主……魇,教?
头脑轰然一鸣,像闪过一道雷电。
魇教主是谁?
两万多年,从神界到幽冥再到人间,他从未在任何地方或任何一本古籍里听过或看过这个名字——那个能号令十大妖兽、弑杀创世二神的上古妖王。
所以,如今江冉冉身体里那个充斥着煞气的灵魂,难道就是上古妖王魇教主的妖魂么?
她承载着……恶魔的灵魂……
她?
嗤笑蓦地撞破他齿关,在昏暗的房间里声声回荡,带着几分凉薄,积分讥诮,不知在嘲讽谁。
旁边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老宸?”
“你……咋了,没事吧?”
外面乔治听见了这屋动静。
宸夙深吸口气回了回神,拎起衣架上的外套披在身上,旋开了门把手。
“喝……喝茶,我刚泡的。”
见宸夙自觉无视他,二话不说就往外走,乔治端着杯子赶紧拦下他。
“不用了。”
他却绕开乔治继续走。
“不是,你这……”见宸夙一副病恹恹还懒得理人的样子,乔治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在他身后隔空喊,“那你跟江小姐的事怎么办?”
“你别管。”
宸夙甩下三个字,便出了家门。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
此时此刻,他只想彻底放空彻底死亡,把五脏六腑灵魂大脑掏个干净,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最好能被风吹散,散得干干净净,连骨灰都不剩下一粒。
要说这世界啊,不过就是个被天道命运把玩于股掌间的玩物罢了。
世上所有人的悲与苦、泪与痛,只是些能逗得命运之神一笑的荒诞戏码。
·
冥界南域,伏魔谷。
心脏的疼痛不知为何竟愈发剧烈起来,甚至比前后狠狠刺上几刀还要痛,像是有只野兽,在疯狂撕咬弹扯他心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螺旋刀片般的獠牙飞速转动,把他的心脏绞碎。
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带起的胸腔起伏,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
“嚓——”
宸夙身子突然一软。
整个人随即失重般滑落,蹲下,往生剑猛地被竖插在地上。他右手扶握着剑柄,左手紧紧抓在心口。
阵阵剧痛爬满全身神经。
引得他胸口抽搐,五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用力,把胸前衣服抓出褶皱。
他却突然笑了。
天道之下,死亡与爱水火不容。
上苍山,冥主曾言,死神没有爱,不能爱,更不配得到这世上任何的爱,爱会腐蚀死亡的心脏和魂魄,爱只会让死神痛不欲生,万劫不复。
如今,这场要他命的反噬终于来了,也终于有东西能够证明——
原来他真的在爱她啊。
你看,天道都承认了,不是么?
玫瑰的刺扎进手心。
手掌鲜血漫流,可他依然紧紧攥着那长满荆棘的茎,贪恋着花蕊深处最浓烈的芬芳,以死亡亲吻爱。
流出的不是血,是他埋藏于心镌刻入骨的深沉,至死方休。
“大人!”
“当心身后!”
臧佑的喊声刚从远处传来。
却见一片巨大阴影突然从天而降将他覆盖,随着一股腥气涌来,两排锐利的妖兽尖牙蓦地卡住他身体两侧把他整个人凌空咬起,猛一甩脖子——
宸夙被甩出十几米远,翻滚着重重摔在地上,身下荡起一片狼烟灰尘。
“大人!”
“死神大人!”
噬心之痛几乎吞没了他所有意识,他只感觉自己身体刚才轻了一下,浑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远处冥兵的声声呼喊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视线越发模糊。
所有东西都在扭曲中放大又缩小,所有声音都被隔离到时空之外。
他就像飘浮在幻觉里的尸体。
倏尔,不知是哪两次阵痛之间须臾的空当,他突然清醒了一瞬。
他想起自己是来降妖的。
半昏半醒的模糊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怎么接近三头妖兽的,不知道自己如何提起往生剑,又如何将妖兽困缚在一道通天遁地的阵法里,粉碎了它们的妖灵。
一切恢复平静。
未落的烟尘里,他砰然跪倒,鲜血从下唇溢出,在他身下漫开一片殷红。
前身后背都是伤口,衣衫被血液浸透,额头的汗蘸湿了发梢……
他这次真的站不起来了。
……
突然,一股细小微弱的力量开始在他体内暗暗浮动,似乎在与其他地方的什么东西遥相感应。
是他曾在她魂魄上设下的封印!
他竟能清楚感知到,他在她身上下的封印有了异动——那就说明,长老那道覆盖在他之上的封印已不复存在。
有人动了她的魂魄,她出事了。
“冉冉,你……”
他手撑着地,断断续续地艰难喘息着,挣扎着想站起来,“你等我……”
这具身体仿佛不再属于他,他踉跄,跌倒,又颤巍巍地爬起来,身躯支离破碎,摇摇欲坠……就像一副没了骨架的空软皮囊,风轻轻一吹就会倒。
“等我,等我一下……”
一身灰尘血渍。
狼狈不堪地跌撞摸爬。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