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参加宴会的人来自各宗各派,消息传得奇快。
于是不出几天,大半个修真界就都在消化那半个时辰发生的事了。
金丹越级打元婴一己之力平复妖界乱事的天枝掌门亲传弟子被在羲和宗宴会上揍了。
揍他的是天枝大败笔,合欢宗宗主的大徒弟。
合欢宗大弟子说他要进羲和宗求学。
天枝掌门亲传弟子要跟他一起。
羲和宗宗主绿个老脸同意了。
邪修堂而皇之入羲和宗求学和天枝亲传弟子进羲和宗求学哪个更离谱。
合欢宗大弟子是半月前单枪匹马挑魔族救羲和宗宗主女儿的蓝玉斋。
暮尘歌教自己徒弟怜云剑法。
何冬青被本宗剑法揍了。
蓝玉斋也是金丹。
这年头怎么是个金丹都能狂甩元婴巴掌。
这届去羲和宗求学怎么竞争压力这么大,辟谷期的还有希望吗。
……
然而当天就回到合欢宗的师徒两人都没关心这些事。
蓝玉斋回宗后直奔自己的房间,柔声让两位正擦香炉的侍女出去。
暮尘歌跟在后面慢悠悠地晃进来,等侍女出去,动手关上门。
他看着蓝玉斋站在房间中央,一动也不动的背影:“生气了?”
蓝玉斋忽然回身一脚踹在香炉上,黄铜摆件连着红木柱子都砸在门上,大声小声叠合在一起,在暮尘歌脚边洒了一地香灰。
蓝玉斋望着暮尘歌,暮尘歌也看着他,似笑非笑,蓝玉斋与刚才同侍女说话时的温和完全不同,下颚线紧紧绷着,似乎咬着牙,敷玉般的脸庞竟然浮现了细微的狰狞。
这点细微的狰狞,五官都没参与多少,却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蓝玉斋”了。
“金丹中期,五十岁。”
“也就还成,你不是打过他了吗。”
蓝玉斋忽然上前,一把抓住暮尘歌的领子,暮尘歌被薅得呼吸一滞,半真半假地咳嗽了一声。
“还成?!”蓝玉斋瞪着他,暮尘歌甚至看见这么一会儿他的眼角就气出了血丝,“还成?他不过五十岁就金丹中期了!我比他年长二十岁,怎么到现在一点碎丹结婴的迹象都没有?!”
他久也不喊两声,不过激动了几句,喉底就掺杂了一些沙哑。
“你不是说我很有天赋吗!?你不是说我才是最像他的天才吗!”
暮尘歌笑着哄道:“他只修那一种功法,你修两种,稍微慢点不是正常吗……他金丹越级打元婴就让那帮没见过世面的吹成什么样了,你碾压他都没动真本事,行了行了,别气了。”
蓝玉斋放开他,转身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低着嗓音道:“哈……金丹后期打金丹中期打赢了是什么光荣的事,何冬青这个狗东西,非要缠着我丢人现眼……”
暮尘歌不紧不慢地往屋里跟:“天枝掌门现在收徒标准都都成什么样了,这样的都要……玉斋,水是冷的,去春风泉洗吧。”
昨日两人没有共枕,早上的洗澡水自然也没有用,家丁还没收浴桶,蓝玉斋一件件把衣服扔在椅子上,直接跨进浴桶里,躺在冷水中。
他把脑袋都沉入水中,透过水面看他的皮肤,像遗失了的玉,他过了半晌才钻出水面,将脑袋枕在浴桶边缘搭着的一块淡黄色的小枕头上。
面颊上薄薄一层冷水消了大半血色,他怒气仍未消,湿漉漉地靠在木桶上,直盯屏风上绘的仙鹤,半晌不眨眼,睫毛尖端的水珠将掉不掉地颤抖。
“你看看他的样子,目中无人,气焰嚣张,还被夸一声少年恣意,我只恨他出身名门正派就自由快活,我矫揉造作整日拿腔作势还要受人猜忌惹人白眼——”
他说到这,嘴角生硬地微扬:“哈,我是什么腥臭入了骨的烂物件,也确实隔着八里地就让人闻出来是下贱货色!”
“他凭什么出身名门,他凭什么无虑无思,徒我什么也没有,只会见一个嫉恨一个。”
“他凭什么被我打败了还潇潇洒洒地愿赌服输,只有我记恨,只有我丑恶,恨不得把他一口,一口地咬死了好!”
本是生气,结果骂了半天,都往自己身上招呼。
他又从水中抬起双手,捧一把凉水,盖在脸上,冷水从指缝间顺着脸颊淌下去,滑入乌黑发间,轻叹了口气,大概是冷静了,声音又恢复平和:“师尊。”
还有些沙哑。
暮尘歌站到他身后,伸出两手两手捧住他的脸颊:“不气了,他跑得快,步伐不稳,剑意脆的和煎饼似的,肯定要栽跟头,你还是最像清寒的。”
蓝玉斋不说话,只把右手附在暮尘歌手上。
“我是不待见清寒,不过你看他两眼我也没什么异议……何冬青说让你去天枝,你怎么不答应?帮茯荼偷帛书的的事儿大不了当没听过,他管你要,你死不认账就是了。”
暮尘歌之诚实守信,身为他徒弟的蓝玉斋早已见怪不怪,同样的,他也知道这句话是个显而易见的圈套,他正笑盈盈地等着自己避开。
蓝玉斋顺从道:“已知结果不如我意,又何必放任痴想。”
你和那些正人君子唯一的交集,就是爬上他们的床,成为他们的污点。
暮尘歌很满意他的说法,笑着替他拢了拢湿漉的头发:“好,你的性子我放心,拎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