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郎们!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杀个痛快!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一个!”
陈文进领着最后的千余人残兵,冲了出去。舒章武,也在其列。
这是他第一次提剑上战场,以前书院里学的花架子根本用不上,他只能凭本能劈砍。
在他放倒李老文书,偷偷守在城门口放暗箭杀了细作那一刻,初次杀人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到后来他亲看见身边的小兵一个接一个变成冰冷的尸体,他也学着那些目光里透着死意的百姓,孤注一掷上了战场,麻木的提剑杀敌。
南蛮的弯刀穿进胸口的那一刻,舒章武忽然一点儿也没感到害怕,而是突然想起夫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人有旦夕祸福,君子之志,死得其所,此生无憾,足矣。”
双眼倏地迸放出强烈的光芒,他抬手抱住身前的敌人,将两人一起捅了个对穿。
“舒小弟!”
熟悉的惊呼声响起,舒章武眼皮有些沉重,模模糊糊他听见南蛮鸣金收兵一声,他看见陈副将杀的双眼通红,胸口中了一箭,却在一边吐血一边狂笑。
“退了退了!退兵了!是援军!援军来了!是玉弧大将军亲临!兄弟们冲啊!”
天边残阳如血,舒章武半跪在地,抬手似要抓住在落日之上飘扬的烫金“北”字军旗。
谢媛一路冲杀,目光落在单手徐徐垂落瞳孔涣散的舒章武身上,她跃下马,飞步上前。
“舒章武!”
“将军,册、账册子在……铁、小铁柱那里。”
顺着舒章武最后手指的方向,谢媛看到了城门缝隙里的一个小小身影,他手里拿着一柄破旧的比他人高半头的长刀,目光凶狠。
谢媛抿了抿唇,替舒章武合上了双眼,看向胸口顶着一支箭的陈副将。
“将军,那个孩子死活不肯离开。他娘前两天在城门口意外没了,月门关……”陈文进吐了口血,他不甚在意的抹了把嘴唇,继续道,“月门关没剩下几个兄弟了,就算是多嘴,属下也还是想说一句。”
“望将军善待他们。”
说完,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舒章武,问谢媛要了一壶烧刀子。
“还记得初次见到将军时,你还是个雌雄莫辨的小娃娃,皮实的很,成天上蹿下跳的,将定北侯急得都暗自上火了好几回,被平宁郡主指着鼻子嘲笑斗不过一个小娃儿。
“也是那一年,月门关差点失守,是平宁郡主和老侯爷,杀了南蛮主将,给月门关缓了一口气。
“如今,属下总算没辱没他们遗志。将军,我守住了!我陈文进在南蛮二十万大军的铁蹄之下,守住了月门关!”
不知是伤口太重还是烧刀子太烈,陈文进激动地边笑边咳血。
谢媛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他拍了拍陈文进的肩膀,轻声道:“是,陈叔你功不可没,此战可加功进爵,载入史册。”
“哈哈哈哈哈!有将军这话,我陈文进死而无憾!”
陈文进又喝了一口酒,目光逐渐迷离失去焦距,他指着一半沉入黄沙的落日,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消散不见。
“将军,这轮瘸腿的金乌,还没老子的血红咧。”
死物哪有活人鲜艳。
谢媛目光掠过血迹斑驳的城墙和墙垛上趴垂悬挂的尸体,落在又喜又悲放声大哭的残兵身上,他们有的连甲胄都穿得歪歪斜斜,有的连枪戟都拿不稳,还有的扛着杀猪刀与锄头……
在他们身下,是守了月门关一年又一年的袍泽,如今用他们的血肉横陈在关口,不让蛮兵的尸身越雷池一步。
呜呜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谢媛转身,似要透过尸山血河,锁住藏在敌营深处的罪魁祸首。
蛮王慕容无忌,一剑将败军之将斩杀于营帐之中,手指划过染血的剑刃,面上露出一抹兴奋又残忍的笑容。
“谢玉弧,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