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很快就被拖了下去,羽林军首领韩铸上前向兴章帝禀报:
“启禀陛下,微臣已查明,诸位夫人原本在原地行礼无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条蛇,长约四尺,粗约二指,色彩艳丽,甚是骇人,诸位夫人受了惊吓,故而发生骚乱。”
“那蛇已被打死。除了勤国公夫人外,其他的夫人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咬伤,至于勤国公夫人……”
韩铸迟疑下来,似乎在斟酌如何措辞才能更好地陈述。
兴章帝不耐道:“勤国公夫人是哪一个?她如何了?”
韩铸忙道:“启禀陛下,勤国公夫人就是方才被侍卫拖下去的那一位。说来也奇,那蛇在诸位夫人中间游蹿,并不攻击别人,只一味追着勤国公夫人跑,虽说并未咬伤她,但也把她吓得不轻。”
兴章帝皱眉道:“那蛇为何会追着她跑?”
韩铸惶恐道:“微臣无能,未能查出其中原因,请陛下责罚!”
兴章帝摆摆手,又问其他人。
韩铸道:“太子妃的轿辇被夫人们撞翻,太子妃摔了下来,随行御医已经看过,只是额头受了轻伤,所幸没有伤到腹中胎儿。还有一事……”
韩铸说到这里又停下来。
兴章帝大怒道:“又怎么了?快说!”
韩铸面露惶恐之色,以额击地,发出“咚”的一声大响,骇然道:“有好几位公公也被夫人们撞倒了,所捧的瑞兽首落了地,其中那金龙首有一只角,被撞歪了。”
还好只是撞歪,不是撞断。
兴章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脸色仍然难看,好歹语气缓了几分,命人带太子妃下去歇息,不必再参加典礼,余人迅速整顿前行,以免误了大典吉时。
跪回原地的命妇们见陛下并未发落自己,均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庄严礼乐再次奏响,仪仗队刚缓缓启动,一名身着紫袍的官员突然越众而出,匍匐在龙辇下面,高声道:“陛下,陛下,臣有事启奏!”
好不容易按捺住怒气的兴章帝,火气顿时蹭蹭蹭地又冒了上来。
他扫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官员,乃是户部侍郎聂和偁,强忍住怒气道:“又有何事?”
聂和偁朗声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今日之事过于蹊跷。如今天气已冷,蛇类少见,这祭天台广场宽阔干净,又有专人事先洒扫巡检,按理绝无可能冒出一条蛇来。且瑞兽龙头又被撞歪了一只角,臣以为这是天降异象,予人警示,今日大典恐不宜再进行,不如择日……”
“放肆!”兴章帝大怒道,“如此大典,举国筹备,多方操劳,历时三月方成,岂是你说停止就停止的!”
“陛下息怒!”聂和偁以头叩地,“咚咚”作响,“微臣乃是为国本考虑,今日天生异象,恐怕……”
“聂侍郎慎言!”林相也越众而出,在龙辇下跪倒。
“聂侍郎,祭天大典乃是我大兴头等重要的祭典,你可知钦天监费了多少时日,礼部又费了多少心血,才有今日这般隆重声势?是否天生异象,连钦天监都没发话,你一个户部侍郎,又知道什么?停办的话你张口就来,是要置钦天监和礼部于何地,又要置陛下于何地!”
林相义正词严,训得聂和偁脸上青白交加。
不过聂和偁一咬牙,又道:“陛下,微臣以为,无故现蛇,龙头撞歪,皆是不吉之兆。祭天大典关系到我大兴国祚运数,非同小可,马虎不得,还望陛下三思,择日再……”
“够了!”兴章帝一个做皇帝的,本就比旁人更在意这些蕴含吉兆凶兆的事情。今日他人都到祭天台下了,犹如箭在弦上,只要瑞兽龙角未断,百官又无异议,他便压下自己心中不快,勉勉强强把大典办完也就算了。
谁知道聂和偁一个户部侍郎,竟然跳出来让他中止大典择日再办,他若照做,岂不是要坐实了适才那条蛇是天降警示?
他自认为勤政爱民,从未懈怠,大兴多年来也国泰民安,为何要天降警示?又降什么警示?
兴章帝怒火中烧,正要发落聂和偁,忽见又一人从百官里面越众而出,半跑半爬地来到龙辇前跪下。
此人是钦天监监正粟融,他匍匐在地,战战兢兢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聂侍郎所言有理!今日虽是钦天监上下合力择出来的吉日,但人力不能胜天,那蛇确实来得突兀,陛下且看,今日原本艳阳高照,无风无云,可自那蛇出现之后,空中就多了一层薄云,又起了风,恐怕那蛇已将今日吉势纳走,吉凶发生扭转,今日恐不再适合举行大典!”
众人闻言,不由齐刷刷抬头看天。
原本湛蓝如镜的晴空,不知何时起已飘来了丝丝缕缕的白云,虽然眼下还只是薄薄一层,但正如粟融所言,还刮起了风,恐怕这云会越堆越厚。
兴章帝看看天,又看看祭天台,黑着脸不吭声。
粟融又道:“再者,瑞兽龙角已歪,若不更换,恐有碍国运。微臣既食君之禄,自当为君鞠躬尽瘁,这些话虽不好听,微臣却不敢不说,胜过满口蜜语而招致国祚之祸,那样微臣可就成了大兴的罪人,还请陛下三思!”
他是钦天监监正,他说的吉凶之兆自然比聂和偁说的有力得多,兴章帝虽然更加愤怒,却不得不冷静考虑他的话。
帝王的沉默,让匍匐在他脚下待命的百官命妇心惊胆战,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