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侯府前院的一间偏僻杂屋里,将近四更末了还灯火通明。
聂兰台和萧淳誉坐在临时收拾出来的椅子上,离二人丈把远的地方,廖松和廖老实均被五花大绑,跪在那里。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萧氏指使你做的?”聂兰台神情淡淡,“可有证据?”
“证据?”廖老实沮丧地道:“没有证据。萧氏很狡猾,从未亲自露面,每次只派她身边的陆婆子与我接头,所有事宜都是口头约定,既不留人证,也不留物证,就算找陆婆子来当面对质,她不认账,我也没辙。”
萧淳誉森然道:“你若是敢胡乱攀咬我姑母,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廖老实惨笑道:“我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后果?”
自从被侯府赶出去之后,他每日乔装打扮,小心躲藏,哪怕睡觉都不敢露出真容。
本已平安度过了几个月,结果因为萧氏又来找他办事,而把自己给暴露了。也怪自己贪心,萧氏给他五百两,他就动心了。
想到这里,廖老实忽然眼睛一亮:“我有证据了!”
他兴奋地道:“陆婆子给我的银票我都留着没舍得花呢,都是一百两面额的整票,每一张银票上面都有票号,只要拿到钱庄去核查,就能查出支取银票的人是谁了!”
聂兰台问:“两次给你的银票都还在?”
廖老实忙不迭道:“都在,都在!上一次是她叫我买凶要你的命,给得多些,一千两,这一次只是祸害你姐姐酒铺,只给了五百两,全都被我藏起来了!”
萧淳誉道:“如果她给你的银票是别人送她的,并非走勤国公府的账,就不能做证据。”
听到这话,廖老实又沮丧下来。
但他马上又抬起头,叫道:“还有证据!那个陆婆子精通药理,这一次用罗乌藤放酒里害人的事,陆婆子交代我如何择药、如何捣汁、下多少分量,一应事宜讲得可细了,讲了四五遍我都记不住,最后我写在纸上才记下来。把陆婆子揪出来,随便找个大夫试她一试,就能知道她在药理方面的深浅,就知道我是不是攀咬萧氏了!”
萧淳誉脸色阴沉,垂眸不语。
廖老实这人阴险狡诈无节操,被逮住后,他们都还没使什么手段,他就全招了。
不仅招了酒铺一事,还招了上次买通贼匪在庄子里放火行凶,欲取聂兰台性命的事。
两次都是萧氏指使他做的。
萧淳誉并非不相信他的话。他以前就查到过指向萧氏的蛛丝马迹,现在照廖老实说的,把陆婆子揪出来试试她的药理,就能找到萧氏作案的证据。
萧氏是他的亲姑母不假,但她害死了人。
聂兰台见他脸色极其难看,问道:“若廖老实所言不假,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事?”
萧淳誉反问:“你和你的家人是受害者,你想怎么处置?”
聂兰台道:“那是你亲姑母,我不好处理。依我的性子,肯定是不会罢休的,但她毕竟是你亲姑母,我不想因为我而影响你们的关系,更不想因为她影响我们的关系,所以还是你来处理吧。”
萧淳誉道:“交给我,万一我的处置让你不满意怎么办?”
听他这样说,聂兰台便明白,他是不打算取萧氏性命了。
她笑道:“我再怎么不满意,也相信那是你再三权衡的结果,错不了。”
萧淳誉正色道:“兰儿,你说心里话,你到底想怎么处置她?”
聂兰台缓缓吐出几个字:“以命偿命。”
萧淳誉沉默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站起来,亲自把廖老实和廖松连夜押送去京兆府。
萧淳誉离开之后,蓝鹊忍不住问聂兰台:“夫人,这事真让姑爷处理?万一他轻拿轻放,根本就动不到萧氏的筋骨,下次萧氏又卷土重来,吃亏的岂不是还是您?按奴婢看,这一次就该夫人自己处置才好。”
聂兰台道:“随便他,我已经跟他表明了我对萧氏的态度,就够了。”
蓝鹊急道:“可我瞧着世子不像是要把萧氏怎么样,您当真不管?”
聂兰台笑道:“谁说的?若是他的处理让我满意,我便不管,若我不满意,我再用自己的办法就好了,适才不是也没说定到底由谁来处置吗?”
把廖老实和廖松一送官,京兆府很快就将酒铺一事结了案。
酒铺一干人等全部无罪释放,但确实给无辜百姓造成了若干损失,聂家先行付给苦主的银两不予追回。廖老实多次作恶,又有人命在身,数罪并罚,判了斩刑。廖松罪过较轻,处以杖刑。
而萧氏的名字,始终没出现在任何罪状里,连带她身边的陆婆子,都没被提及过。
消息传来时,聂兰台正在园子里,想剪几枝秋牡丹放卧室里。
她脸上波澜不惊,无悲无怒,心中却还是忍不住连声冷笑。
萧淳誉竟然把萧氏摘得干干净净,那他对萧氏的处置,到底是怎样的?难道他姑母的命是命,李老爹的命就不是命么?
蓝鹊见果然被自己说中,气得把几枝刚剪下的秋牡丹丢在地上,还踩了一脚。
绿鸭直接嚷了起来:“什么呀! 萧氏那个罪魁祸首怎么没一点处罚,我就知道世子会包庇她!”
聂兰台冷声道:“慎言!”
傍晚萧淳誉回府,还没进屋就像往常一样喊:“兰儿,我回来了!”
聂兰台也像往常一样迎出来,淡笑道:“世子回来了,厨房说今日做了一道松鼠鳜鱼,费工夫,可能要晚些时候才摆饭,你先喝杯茶,歇会儿吧。”
“‘世子’?你怎么了?”萧淳誉一把握住她的手,“又遇到烦心事了?”
她这一身由里而外散发的冷淡,萧淳誉在门口就感觉到了。
聂兰台把手挣脱出来,笑道:“没什么,世子多心了。”
萧淳誉捧着她的脸,无奈道:“你都唤我世子了,还说没什么,肯定是我又得罪你了。”
聂兰台正要说“没有”,一旁沏茶的绿鸭早忍不住了,冷笑道:“世子知道就好!”
“绿鸭慎言!”聂兰台厉声道。
“为什么不能说啊!”绿鸭干脆豁出去了,“世子明知道您那姑母多次想要致我们姑娘于死地,为什么对她一点惩罚也没有?廖老实害了人命要判斩刑,作为主谋的她反而一点罪也不用担吗!”
“原来是为这事!”萧淳誉恍然道,“怪我,没事先跟你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