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还不到三年,孩子都被刘奎打掉了两个,可她不想着找刘奎算账,倒是自己去寻死。
这一刻,聂兰台很想骂聂芳台懦弱愚蠢,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痛惜和无奈。
日子是自己选择的,她没有什么资格去对别人的生活指手划脚,哪怕是自己的至亲。
胡妈妈哭道:“怎么着也得借着这次的事儿,彻底跟那个畜生做个了断!芳姐儿是我奶大的,我这心里比刀子割还疼……刘奎是不能指望的,哪个想指望他变好,除非天和地倒转来!三姑奶奶,您是有福的,你们姐妹几个,就数您过得最好,如今就指望您帮她了。您别怪老奴多嘴,我们老爷虽心疼儿女,到底气性软了些,不如您干脆,我们老太爷也好,可他年纪大了,也管不过这许多事。能替芳姐儿出头的,只有您了!”
凡是能帮二姐的地方,自不用胡妈妈说,要刘奎签放妻书也不难,但聂兰台现在担心的是,二姐醒来后,身子还能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
她醒了后,刘奎又下跪磕头,求她原谅,她会狠得下心肠跟他决断吗?
以自己对二姐的了解,聂兰台觉得,她多半会原谅刘奎。
所以最好能在她醒来之前,跟父亲和范姨娘商量好,把和离的事解决了。
可万一她醒来之后,又被刘奎三言两语打动,根本就不想和离呢?
毕竟是她自己的事,父母姐妹再亲,终究不是她自己,这种大事哪能完全不经了她本人首肯,就由旁人替她做主的。
一切还得等二姐醒了再做打算,眼下能做的,就是暴打刘奎一顿。
聂兰台说了几句让胡妈妈和蜜桔放心的话,便去了祖父住的老仙居。
萧淳誉高挽着袖子,正在狠力揍刘奎。
聂老太爷坐在百佛朝西镂纹红木椅上冷眼瞧着,刘老爷则像只陀螺一样围着萧淳誉和刘奎打转,儿子滚到哪,他就跟到哪,满脸忧急惶恐,却又不敢开口求饶。
刘奎满屋子打滚,满口“亲爹亲娘亲祖宗”的乱叫,求饶不迭。
聂兰台进屋时,看到他已经伤痕累累,浑身是血了。
刘老爷像是见了救命稻草,大哭哀求道:“萧夫人,求你救救小儿,请世子住手吧!”
聂兰台知道萧淳誉会有分寸,当做没听见没看见,只向刘老爷行了晚辈之礼,径自走到祖父身边。
聂老太爷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问道:“你每日练功了没有?”
“每日都练,风雨无阻。”聂兰台道。
聂老太爷道:“要勤快啊,别偷懒,别学你二姐,当年怕苦偷懒,如今挨了打,连一丁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聂兰台道:“祖父,难道没有武功、没有护身之力是一种错,就要挨打?”
聂老太爷道:“没有错,但是别人就是会来欺负你呀,恶人又不会和你讲道理。”
聂兰台道:“不相干的人,反而不乱打人,怎么是自己的夫婿,反而像条豺狼?我们家的女孩,从小就被您和祖母教导,要学武功,要有武艺,否则就会挨打。可像我们这种有女将军的人家毕竟太少,不说远的,就拿京城来说,又有几个姑娘会武功?难道她们就活该被夫婿打?怎么没人去教导那些凶徒,不能打人,不能打妻子?到今儿您还在教我要勤练武艺,您怎么不说说刘奎,错的是他啊,不是不会武功的二姐!”
见她越说越激动,聂老太爷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我哪能管那么多?我又改变不了这个世道。所以我只能教我家的孩子,要变强,要有本事,即便挨打也能还手。你说的那些,都是大道理,谁不懂?可是又有多少人会去做呢!尤其是那些男孩儿居多的人家,巴不得自己儿子孙子能爪牙舞爪,把人打趴,自己永远占便宜才好呢。”
聂兰台无声地垂下长睫。
这世道就是祖父说的那样,她们只是这片汪洋大海中的一滴,压根掀不起丁点浪花。
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
聂老太爷又道:“还是你祖母厉害,想得宽,看得远,又有本事,又有魄力。以前她活着时,家里多么整齐,儿孙们都不会受欺负。她一死,我老聂家都不像样儿了。你爹虽还坐在户部侍郎的位子上,但是有多勉强,他自己明白。兰儿呀,你们没得靠山,只能靠自己啊!”
说到后面一句,他眼眶发红,神色不无伤感。
他今年六十六岁了,不知还有几天好活,又能庇护后辈几天。
聂兰台望望祖父的白发和皱纹,眼泪便止不住,抱着他的胳膊,低声应了句:“孙女知道了。”
这时萧淳誉走了过来,诚恳地望着聂老太爷,郑重道:“祖父放心,我会好好待兰儿的!”
刘奎已经被打得滚不动了,歪在桌腿下鬼哭狼嚎,刘老爷心疼得直叫“我的儿”。
“打完了?”聂老太爷朝刘家父子瞥了一眼,看着萧淳誉,缓缓道,“淳誉啊,依你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是让他们和离呢,还是教训刘奎一顿后,又让芳儿跟他回去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