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不爽的时候他的脸色往往越冷,绷着表情连话也不想说,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方向盘却攥得死紧,他没时间特意去处理,手上的脉络和淤青也清晰可见。
一直到跨江大桥的形状出现在前窗玻璃中,他的表情看起来也没有好多少。
如果之后的路一直是这样的话,那么这车的自动驾驶系统怕是这辈子都派不上用场了。
注意桥下的应急车道上有个活动的身影,江之聆才松了口气,他侧过头问:“还活着吗?”
许又今:“……”
“还行。”他笑了声,然后按照先前说好的给贺传声发了条短讯。
透过厚厚的车窗玻璃,许又今注视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声音很轻:“一个小时过去了,可见的皮肤没有出现伤口和溃烂的痕迹,这算不算奇迹降临。”
江之聆冷笑了声。
拿着高感染率的检测结果,遇上了这么多异变者都没能变异,这是在讽刺什么?
贺传声很快就出现在一旁,或许是觉得戴上也没用,他早早就摘了防护装置,只有脸上留下了几道压痕。连轴转让他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他丢了沾满血迹的外套,抬手叩了叩车窗。
“目前跨江大桥上的异变生物不超过10个,但探照灯快撑不住了,你们最好在半个小时内离开。”
降下玻璃后江之聆才意识到外面的风也变大了,粉尘和砂砾混着难闻的味道往车里灌,一下就盖过了原先清淡的浆果香。
许又今看着他:“这里后续要怎么办?”
“每个避难所建立的时候都有应急预案,为了控制病毒的传播率,中部避难所会接入自爆,所以才让你们赶紧走,”贺传声在风里眯了眯眼,“我从昨晚到现在探查了几乎所有存在生物活动迹象的地点。”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顿,语气也更沉重了些。
“无人生还。”贺传声说。
一直盘旋在中部避难所上空的警报器也偃旗息鼓,一时间旷野上平静的只剩下风声。
“在此之前,人们认为病毒的主要传播方式是通过新型虫类或是空气中看不见的东西在裸露的伤口上进行血液传播,异变生物的啃食大多是为了领地意识或传播病毒。因为它们就算血肉模糊也并不影响行动,无法被彻底消灭,除了高温和炮火。一年前全世界范围内死了那么多人,被解释为感染后的病毒有加速降解的功能,它们在大规模轰炸中全部进入了空气里,暂时控制住局面的结果是带来了更大的危机。”
过了很久,贺传声才突然开口。
“其实现在才发现让那些生物死亡的方式还有第三种,感染后的异变生物通过啃食的方式从同类身上汲取营养、提取某些东西,以此来强化自身,这已经成为了它们进化后新的本能。被吞噬的生物腐烂速度非常快,就像一个巨大的污染源,会无差别对靠近的一切生物进行感染。在某种意义上它们确实已经死亡,对幸存的人类而言却还是残留的祸害,我们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毁灭。”
“世界正在以更加不可控的速度崩塌,不过外区沦陷之后,中央基地的教材也要改写了。”贺传声的目光看向远方,他似乎很低的笑了一声。
他说:“但愿我能活着回去。”
江之聆的眼皮一跳,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话,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莫名显得有些烦躁。
“如果你决意不回中央基地,有条件的话我希望你们去一趟西南避难所,”贺传声语速很快,“明教授在那边从事建设工作。”
“一些未解之谜,我猜他会有答案。”
江之聆没在第一时间应下,只是说:“看情况吧。”
贺传声收回搭在车窗上的手,跨江大桥早已被清理出了一条路,他知道所剩的时间不多,因此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他最后笑了一下。
“那就祝你们好运吧。”
偌大的中部避难所终于成了一座空城,贺传声站在路边,一直到那辆车驶上跨江大桥,最后消失在视野里,他才重新回到桥下的控制台,切入了应急程序。
过江之后的那片土地,是长时间杳无音讯的陌生区域,往南走是连绵的丘陵,往西走是起伏的群山。
车上的预警系统毫无征兆地闪烁着红光,他们回过头,只能看见尘柱伴随着一声巨响矗立在废墟之上。
巨大的蘑菇云在江对岸升起。
更遥远的天边,成片的乌云沉沉地压过来,和一片灰黑色的烟雾融为一体。
在某个瞬间,江之聆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终章是必经的死亡,那么他们到底还在等什么。
他又在犹豫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