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最后拿上的就是两份卖相不错的午餐。
当然和物种异变前的没法比,不过吃起来也算凑合。
明乔就吃得很开心。
江之聆曲着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语气很随意:“做饭和吃饭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许又今:“?”
树影轻轻地晃动,江之聆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回想一些久远的事。
“我小时候和奶奶住,她的院子里有一片花园,种着月桂树、黑加仑、树莓和一些其他果子,”江之聆说得很慢,“有时候她会叫一些人来野餐,我负责帮她准备吃的。”
许又今立时想起他车上挥之不去的浆果香。
“然后呢?”
江之聆看他一眼:“后来奶奶死了,我就没管过那片花园。”
许又今:“……”
对方显然没意识到这话差点聊不下去,他微弯下身,下巴抵在膝盖上,看起来又陷入了沉思。
但这是难得的表达欲,江之聆能多说几句话的机会太少了,许又今想了想问:“之后你就和你妹妹生活在一起?”
江之聆一愣,随后道:“嗯……差不多。”
“那为什么……”
许又今问到一半又收了口。
江之聆:“嗯?”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有能一起长大的人是件很好的事,”许又今试探着问了句,“为什么不联系了呢?”
许又今觉得,从对贺传声的态度来看,至少江之聆还是在乎他妹妹的。
然而江之聆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为什么不联系呢?
从数月前的那次争吵开始,江之聆再也没有去过研究院的白楼,偶尔遇到的共友还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最近不见他给江听送饭。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后来江之聆逐渐和所有人断了联系。
他写满联系人的旧通讯器一直带在身上,自从离开中央基地后再没开过机。
“算了吧,”江之聆说,“已经这样了,没必要。”
反正……在他离开那天起,就没想过要回去。
许又今叹了口气。
半个三明治被递到眼前,江之聆皱着眉偏过脸。
许又今微垂着眼,浅棕色的眼睛藏在一片阴影下,在他看过来时弯起嘴角。
“怎么说也是你自己做的,尝一口吧,”许又今笑着说,“不吃也太可惜了。”
*
江之聆说明乔累了,这是那场实验的副作用,会让人对周围的事物很难提起兴趣。
许又今觉得他在瞎扯,因为小姑娘是最先吃完的,这会儿正托着脑袋坐在绿地边缘看风景。
空旷的草地上有一座高而破败的白塔,孤独地矗立在江边,大概是原先被废弃的灯塔。
江之聆坐在林荫下,大有除非异变者突袭不然不肯挪地的气势。
想到他刚来中部避难所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睡到昏天黑地的作息,许又今有理由怀疑其实走累了的是他本人。
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明乔别走太远,拿着相机去了不远处拍照。
江之聆很长的时间都是坐在那里发呆,偶尔听到许又今或者明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让他想到了很多年前尘封的回忆。
总是带着笑的老妇人,尚且年幼的江之聆和更加年幼的妹妹,花果飘香的小院子和一群已经模糊了面容的童年玩伴。
一切曾在他身边又早已离他远去的人和事。
他坚定地想要自由、不顾一切的奔赴和如今在某个瞬间莫名动摇的心。
距离并不算远,许又今的声音听起来却有点模糊,他俯下身,温柔地询问:“明乔想要拍照吗。”
随后是绿地白塔下逐渐远去的两道身影。
江之聆很少、很少去在意时间的流逝,当他从过分漫长的沉思中回过神的时候,拂面而过的风已经戴上了些许凉意。
许又今回到他身旁坐下。
江之聆问:“要等到日落吗?”
他们来中部避难所之前,是许又今说江北的晚霞很出名,他想来看看。
太阳周期性地升起又落下,即使世界末日也没能阻挡,江之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时不时特意去看的。
文明尽数走向末路后,时间好像也在失去它的意义。
废弃的角落里,白色的灯塔站在草地上,斑驳的墙面被光线染成金红色。
旧日的火车停驻在桥下,汹涌的水流拍打着江岸。
“我其实并不喜欢黄昏,也并不喜欢日落。”许又今说。
江之聆心口一跳:“那你说什么……”
“它给人的意象太悲伤了,总是让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仅剩不多的时间。”
许又今的脸色苍白如纸,他微微仰起头,余晖落在侧颈好看的线条上,却并没有添上几分暖意。
他的声音飘在流动的静默的空气里,浅色的眼睛盛着明亮的、泛着金色的光线。
“我们坐在废墟上等待末日,却等来无数个更深的黄昏。”
许又今的声音很低,听起来稍纵即逝就会消失。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江之聆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
也许这样才是对的……虽然许又今总是笑着,但他更多的时间应当是痛苦的。
来自生理上。
“但是我喜欢追逐这样美丽又短暂的事物,”许又今说,“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有点可惜。”
江之聆没说话。
然后许又今又笑了一声:“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吧。”
灯塔、草地、永不止息的江水和视野尽头的树林。
无数个已经消逝的生命,无数声翻山越岭的啼鸣。
江之聆迟疑了很久,最后应了声:“嗯。”
他觉得许又今太奇怪了,但是此刻,他又觉得其他一切都没有思考的必要了。
“那就回去吧,”江之聆说,“反正还有很多机会。”
至于明天……
总归还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