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少次,路砚舟曾在睡前一遍遍分析着这个世界的任务。
垂睫向内凝视着脑海中出现的浮空任务界面,他一字一句地斟酌着题干,冰凉的指尖下意识蜷了蜷,意识到自己穿着全包防护服后又很快松开。
请告诉我,我的眼泪从何而来?
题干的最后一句话烙在视网膜上,他却不认为世界任务只需要简单地作答出物理原理即可。
天生的谨慎令他放弃了即刻提交答案的冲动。
必须要等一切真相浮出水面、所有的线索像拼图般严丝合缝地环环相扣,他冷静地想:唯有将整件事的原因、过程与结果一起整理成答案,他才能允许自己按下提交键。
「等您需要填写答案时,请呼唤我。」电子音异常规整,一旦涉及到世界任务,619忽然变得一板一眼起来,「从此刻起,系统将无法为您提供更多协助,请见谅。」
然而职业操守之余,619确实也有它自己的私心——
「祝您好运,任务者。」
雕像眼下的湿痕确实引起了检查者们的注意,但找到钻石的迫切在前,众人的目光很快被伊南娜颈间的项链吸引。
这条银质编花项链从锁骨后端向前开始渐次加粗,至胸骨处自然收拢成三角形的样式。项链末端垂落的银链流苏缀满细碎的银钻,在星辰照耀下闪烁如同银河的幻梦。
项链主体的银制钩花图案更是繁复精致,上嵌有设计师手工镶嵌的一千九百九十四颗大小相同、净度完全统一的完美白钻,寓意着南非真正的自由与崭新的起点。
如此复杂精巧的装饰极容易喧宾夺主,然而白日里见过项链完整模样的人恐怕都不会有此想法——银质项链流光熠熠,在变幻的灯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泽,却愈发衬托出中心苍穹之泪的震撼与纯净。
可惜的是,主钻所在的地方此刻却只留下空荡荡的金属托座。
举起迷你手电照在雕像脖颈处上,邬铮贴近面前残缺的项链,用放大镜仔细查看。
项链本身是固定在伊南娜石膏像身上的,纳米银涂层形成的固定面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手电光沿着项链向下,他冷静地用镊子检查,“爪嵌处没有折弯痕迹。”
路砚舟微微侧过身,帮他打着手电。
邬铮的发现非常奇怪。他垂眸思忖着。
镶嵌物不翼而飞而爪嵌毫无损伤,这对银本身来说是极其不寻常的。银质软,但凡施加外力以取出其中镶嵌的钻石,肯定会对爪嵌造成破坏——哪怕经过后期恢复,折痕还是掩盖不住的。
观察中似乎发现了什么,邬铮敲敲他举着手电筒的手背。
路砚舟心领神会,将另一只手上的小检测仪递过去。
东新区派出所这次负责钻石案件的还是拥有丰富经验的刑警支队队长刘文松。
两名身着全封闭包裹服的刑事技术员完成展台痕迹采集,快步走到他面前汇报情况。老刑警听着听着,指节扣了扣掌心的案情记录本,眉心处隆起紧锁的川字。
隐秘地与邬铮对视一眼,这位素来以谨慎严肃著称的刑警忽然开口:“警方没有发现外部入侵痕迹。”说话时,他的视线始终锁定着Tebogo,目光隐隐带上了丝审视的意味。
还在搜查的安保人员和Tebogo的两名手下陆续聚拢过来,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邬铮身上,他倒是不紧不慢。站在路砚舟身边,他不含任何情绪的视线透过面罩在每个人身上短暂地打量一圈,最终落在Tebogo身上。
“从爪嵌的痕迹上来看,”还有心情将手里的便携式检测仪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度,年轻的侦探对所有人身上背负的压力恍若不觉,“钻石的确不是被外力取出的。”
此言一出,空气里本就绷紧的弦更是紧张到了一触即断的程度。
难言的窒息中,所有人面面相觑——
既然没有入侵的痕迹,难道苍穹之泪会自己消失?
粗糙的掌心摩挲着硬皮制的本子,刘警官深深叹了一口气,嘴角本就向下的沟壑愈发地深。
骤然将锐利的目光投向Tebogo,他沉声问:“Van der Merwe先生,在展会方没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下,您是如何在酒店里准确掌握钻石状态的?”
Julian还在展厅外围守,跟进来的两个雇佣兵却也不是吃素的。见雇主受到质问,二人立刻上前一步,肌肉虬结的手臂交叠在胸前,半步不退让地挡在Tebogo身前,竟隐隐含着威胁的意思。
两名年轻警察立刻绷紧了脊背,低喝到:“不许动!想袭警吗?”
无声的对峙。
缓缓移动的头顶星河中,Tebogo神色冷冷的视线死死盯着刘队长;花白的头发在星光下反射着淡淡光晕,老刑警毫不畏惧,继续用眼神施以压迫。
“请配合调查,”他执着而恳切,站在那里像一座不会被击倒的大山,“掌握的信息越多,找回钻石的希望就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