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晚庭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睡着之后,他莫名看见自己立在人群之中的一颗巨石上。
巨石周围人头攒动,但左右明显分为不同阵营,一侧人身着树衣手那弓弩,另一侧人则执剑持刀。
莫晚庭很快分辨出双方身份——一侧是深渊人,另一侧是青陆人。
此处是何处?为何两族人会汇集在此处?
莫晚庭疑惑,而双方剑拔弩张对峙着,一声声怒斥渐起。
“青陆人滚出深渊!”
“深渊人还我兄弟性命!”
“胡说!我族人从未故意伤害你族人!”
“是他!就是他放箭杀了我兄长!”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争吵愈演愈烈,双方皆没有退让,一时间,箭矢与刀剑相碰,兵刃见红。
“住手!”莫晚庭惊呼,“别打了!”
他一边呼喊,一边奋力挥剑阻拦双方交战,可两族人恨红了眼,全然听不见旁的话。
无奈之下,他使出暴力一式劈开地面,勉强分开双方。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剧痛从下方传来,只见一条紫色小蛇从他沾满血污的手上掉落,他脸上细汗划过污痕,颤唇再发声。
“都住手,别打了。”
毒发一瞬,他疲惫不堪,不得已闭上双眼,失去意识前,耳边传来几声高喊。
“别打了,他是青陆少主!”
“不能让他死在深渊!”
“快给他解毒。”
“解药不在此处……”
“…………”
似灵魂出窍一般,再睁眼,仿佛已过去千年。
看着周遭熟悉的琴桌与兰锜,莫晚庭知晓自己还在梦中。
与方才的混乱激烈不同,此刻他静静坐在望舒台中,手边是一柄尖刃与一支描金笔,以及数片白玉片子。
铭记之事,以玉为书,此是莫望舒的习惯,亦是莫怀宇的习惯,但自长居望舒台,莫怀宇镌刻的玉册远比过去多了许多。
莫晚庭看了看玉册上已刻好的字,唇角不由扬起。
此刻,他是回到了莫怀宇刚搬去望舒台居住的时候。
他笑着拾起玉册,静静凝视着。
忽然,身侧传来声音。
“你在作甚。”
莫晚庭闻声抬眸,对上那双浅淡的眼眸,如那时一般回应道。
“我在为灵君刻书。”他欣然举起玉片,念出其上文字,“‘上元夜,执长剑,一举灭江河虫怪,救长梦民众数百人,姜氏灵君,神人也’,我将灵君前些日子灭虫救人之事记在了上面,灵君看如何?”
光华匆匆如流水,不论英雄豪杰,世人皆易淡忘,若想让一人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留下足迹,最常见的方式,便是为其作书立传。
他仔细刻玉“作书”,可姜少棠见到那玉册,却沉了沉目光,冷冷道:“不必,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说罢,姜少棠转身欲离开。
“需要。”他凝然一声,又道,“灵君为青陆做了那么多事,大家应该记着你。”
姜少棠顿下脚步,时间好似也停顿。
莫晚庭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垂了垂眸,神差鬼使般,将那时没说出口的话缓缓说出声。
“我愿将你镌刻成神,让你受万人敬仰,享千世美誉。”
“如此,将来百年、千年,不论我重来多少世,都会与大家一般,记着你的好。”
话音落,但姜少棠似是什么都没听见,仍旧要离开。
莫晚庭看着远去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抬起手,想要留下他,可声音却哽在喉间,欲出不出。
突然间,他眉间一紧。
反正都是梦,在自己的梦里,他为何要克制?
“姜少棠!不许走!”
莫晚庭有些气愤、又有些兴奋地起身朝姜少棠奔去。
怎料就在他抓住姜少棠的刹那间,他清雅白衣化作艳丽红裳,周遭也一瞬暗下。
“抓住你了。”
莫晚庭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对方缓缓回眸。
出乎意料地,一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莫晚庭惊眸,一霎将手松开。
莫晚庭惊问:“你是何人。”
那人面容清秀,颦了颦如柳叶般的眉毛,同样惊讶道:“夫,夫君是忘了妾身吗?妾身是夫君的妻子。”
“……”莫晚庭瞪大眼睛,惊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时也变成了红裳。
他不可置信地摇头。
不,他不会同他人成婚,此梦太荒谬,他不能在此久留。
如此念着,莫晚庭说了一句“抱歉”,而后张皇转身,疾奔离开。可不知为何,不论他如何奔跑,似乎都逃不出这个梦。
他晃头张望着,希望能重新寻到姜少棠的身影,然而四周一片漆黑,那自称“他妻子”的女子又缓缓在他身后出现。
莫晚庭停步,看向那陌生女子,严声道:“姑娘,我不认识你,你定是认错人了……”
“莫哥哥为何要跑,是要寻什么人吗?”
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姓氏,莫晚庭神色愈发惊讶,试探问道:“姑娘可知道姜少棠。”
女子看着莫晚庭,平静道:“灵君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