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少棠闻声惊然。那日他与莫晚庭进入地窖,仅见到一名没了气息的少年,而后便匆匆离开,不曾料里端还有一人。
“我见过那尸体,躺在石榻上,浑身药气,尸身不腐。”
姜少棠平静说着,安翊却摇头。
“不,上面躺着的是服了过量断息草长眠不醒的活死人,而石榻下方是石棺,里头才是不腐的尸体。”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姜少棠,“那尸体手中握着此令牌,上面写的应是其姓名,地窖中两人,或许便是那人‘离家’的兄弟。”
姜少棠看向那令牌,神色骤然一变。
“言淮景。”
他一字一顿,声音极其低沉。
安翊听出异常,问:“认识?”
姜少棠握紧令牌,长叹一声。
认识,何止是认识,此人当年围在莫怀宇身旁寸步不离,一度让他发疯失控,后来莫怀宇病重,他决意去寻莫怀宇丢失的残魂,再回时,亦是那人将亡逝尸骨交给他,并且还同他说了很多话。
“自你走后,殿下的病恶化得更严重了,大夫说至多撑不过一年,可他偏要等你回来,用了各种磨人的法子又熬了三年,后来实在熬不住了,临走前,命我将一切记录了失魂诅咒的书籍及物品都烧了。”
“除了你,无人能救他。”
“你若心中有他,只一心助他寻回残魂,旁的人,旁的事,都不要信。”
言淮景的话回荡在姜少棠耳边,姜少棠回想起那时,言淮景似是话中有话,可他没说清,而他自己也沉浸在莫怀宇死讯中伤痛不已,以至于忽略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如今细想,言淮景那句“旁的人,旁的事”,或许另有深意。
姜少棠紧盯令牌,良久,看向安翊,沉声问。
“从前事我不知,莫望舒,或是莫氏,此前可有仇家。”
“……”安翊一瞬无言,沉默了片刻,又道,“若论恩怨,青陆与深渊从前是打过仗的,数千年前,青陆高主莫立川寻借口向深渊开战,那场战争以深渊之核破碎结束,而那之后,深渊变成地狱,无数深渊人与我,都是战争最大的受害者,你说仇恨,最恨的应是我那化成半人半怪的族长叔叔,还有饱受千年死生轮回的我。”
姜少棠没说话,安翊缓了缓气息。
“数百年前,我那族长叔叔身心俱疲,自戕去了,而我……”安翊顿了顿,回看了一眼冷清舒,从容道,“你看我想复仇吗?”
自古恩怨难计算,姜少棠虽不知其间细节,但知晓莫晚庭的失魂诅咒与往世恩怨有关,尘世纷杂,有他想寻魂救人,或然亦有人想看他们万劫不复。
言淮景没能说清的事情,言洛川许也知晓。
“明白了,多谢。”
说罢,姜少棠收起令牌,转身离开。
忍一忍,待问出话,再解决此人。
姜少棠自我劝解着,可回到毡帐房看见言洛川躺在里边同莫晚庭说话时,手中剑还是忍不住握了起来。
见他动作,莫晚庭连忙站起身将言洛川挡住。
“师尊,你先将剑放下。”
说着,莫晚庭看向一旁莫卿河,莫卿河见姜少棠进来便举剑,心中亦是一惊,不明所以眨着眼来回看了看,似是明白了一些,机灵地去到莫晚庭身旁与他一同拦道。
“灵君,卿河方才被狼群围追,是言大哥舍命与狼群搏斗救下了卿河。”莫卿河回眸看了看手脚都包扎好的言洛川,又道,“若是言大哥此前得罪了灵君,卿河愿替他同灵君请罪。”
姜少棠听闻,脸色似更差了,瞪目看着面前两人,最后强咽下一口气,转身出帐,留下一句话。
“都出来。”
出了帐,姜少棠远远站在前方,莫晚庭与莫卿河对视一眼。
“兄长,我害怕,你去吧。”莫卿河皱了皱眉,细声道。
“……”莫晚庭无奈抿了抿唇,“你在此处候着,我还有话问你,莫乱跑。”
“遵命兄长!”
莫晚庭缓缓移到姜少棠身后,姜少棠见他过来,便回身凝视他,看了许久,却一字不发。
“师尊。”莫晚庭被他看得一阵发麻,但也不知如何开口,便讪讪唤一声。
“还记得你同我说的话吗?”姜少棠冷冷问一句。
“?”
姜少棠突如其来一问,莫晚庭有些茫然,脑中飞快回忆自己说的话,但却总想起昨夜醉酒之事,于是脸开始微微发烫,不得不沉下面容吱唔起来。
“师,师尊说的是……”
姜少棠见他此番模样,忽然也偏过头轻咳一声,而后又开口。
“地窖。”
听他一提醒,莫晚庭恍然大悟,抬起头又迅速低下,咽了咽喉咙,低声道。
“我,我今后只听师尊的。”
姜少棠再次看向莫晚庭,语气十分严肃。
“若是那人同你说了什么。”
莫晚庭听出姜少棠的担忧,缓缓抬眸,目色坚定。
“我只信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