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凉拌棠梨花。采下鲜嫩未开/苞的棠梨花,沸水焯水沥干,再以清水浸泡几日去除其苦涩味,加以佐料凉拌便好了。”
秋姨边走来,边徐徐说起此菜。
听闻解释,莫晚庭蓦地耳目一怔。
棠梨花,居然能做菜?!
他眨了眨眼,想起幼时的一段经历:那时,他见后山庭院中的棠梨树结了果子,曾经摘下尝过,可那果子酸涩无比,几乎无法下咽,尝过一次,他便不敢再尝试。
不曾想,棠梨花竟是能做出可口菜肴的,只需去除其苦涩味……
秋姨看他神色变化,以为是饭菜不合胃口,歉声道:“山中没什么好东西,望几位不嫌弃。”
莫晚庭闻声回神,微笑答道:“此道棠梨花甚是美味,多谢夫人款待。”
“能吃习惯便好。”秋姨微微回了一笑,又言,“此道凉拌棠梨花,昨日来借宿的两位公子,他们也道喜欢。”
秋姨话音刚落,一旁沉默的姜少棠倏尔发声。
“两位公子?”
秋姨见他神情严肃,顿了顿,答:“是,两位年轻公子,与几位年纪相仿,带了一匹白马。”
听见白马,莫晚庭立即想起了自己的雪驹,但又很快又平静下来,世上白马又不止一匹,似乎也没什么好激动的。
“多谢告知。”姜少棠沉沉谢一声。
秋姨有些茫然,点点头,转身要回屋。
莫晚庭见她又要离开,开口将人叫住:“夫人不用膳吗?”
秋姨回眸,摇摇头:“几位慢用,山妇今日得戒斋,恕不能陪伴,抱歉。”
说罢,她移步进屋。
莫晚庭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不久后,傅铭匆匆从后屋走来。
莫晚庭问:“你收拾好了?”
傅铭点头:“回公子,两间屋子都收拾干净了。”
莫晚庭再次感叹:“这么快?”
一瞬间,莫晚庭感觉自己不该推荐他加入枭,如此老实能干的人,去何处不能发光呢?当猎虫侍卫虽能立功,可也随时可能受伤丢命,他还那么年轻。
见莫晚庭又凝着眉看着自己,傅铭解释道:“公子,另一间屋子是干净的,收拾不费劲。”
傅铭越实诚,莫晚庭越后悔,抿了抿唇,让其赶紧用膳。
饭饱后,几人收拾碗筷知会了秋姨一声,便回屋歇息了。
夜深人静时,那神秘的白头猫头鹰又出现,停在后屋房顶咕咕低吟。
莫晚庭与林霜一屋,两人一人睡榻一人睡席,很快入眠。
傅铭站在屋前,抱着刀值夜,不时点下头,稍微听见声响又惊醒。
而姜少棠坐在榻上,原是睁目盯着那墙上的松针,但不知看了多久,也缓缓闭上眼睛。
夜阑更深,姜少棠一梦回到风陵青玉府。
那时,莫望舒才将破风剑法教与他,见他生硬举着剑,手把手给他指导举剑姿势。
“此处,手握紧。”
“此处,臂张开。”
教着教着,莫望舒突然插一句。
“姜公子,你的手好凉,是天生的吗?”
此时莫望舒正贴在姜少棠身后,说话时微热的气息一阵又一阵地吹到姜少棠耳边。
姜少棠被那气息吹得来回晃神,半晌才点了点头。
莫望舒笑了笑,继续教他该剑法的要领。
过了许久,莫望舒又问:“学会了吗?”
“剑法会了。”姜少棠顿了顿,沉眸又道,“但招式不对。”
“无妨,公子慢慢练。”莫望舒抬手取下落在姜少棠发间的落叶,笑道,“我……我弟弟练此剑法,也是练了十年才有成效,公子的日子还很长,总能练……”
猝不及防间,笑音戛然而止。
姜少棠移目看去,只见莫望舒忽然垂下头,发鬓间珠玉步摇因身体晃动而连连发颤,不一会儿,便紧抓剑柄慢慢屈身伏下。
他惊然去扶,可触到对方的瞬间,却发现其身上异常滚烫,似是发了高热,比热症更甚。
原是担心莫望舒体力不支倒下,姜少棠揽住其肩将人扶起,然而下一刻,对方软了身,骤然倒在他身上。
“姜公子,你身上微凉,真的很舒服……”
不知是不是烧迷糊了,莫望舒说话的时候刻意往姜少棠身上靠去,微红的双眸含了水,望着人漾开笑意。
姜少棠从不曾与他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一霎红了耳根,慌忙推开人避开目光。
莫望舒踉跄用剑撑着身体,似乎清醒了些,慢慢退后,颤声道:“抱歉,我这病发作起来,头便昏了。”
姜少棠缓缓平静下心,回眸看向莫望舒,忽然间,眉头一紧,喊道:“莫动!”
话音落,他即刻从掌心释出灵光,口中念诀,将莫望舒周身欲散的魂魄聚拢收回体内。
只一瞬,莫望舒便感觉身上疼痛感锐减。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姜少棠,眸中泛出光茫。
“姜公子可是会控魂术?”
那时第一次,姜少棠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控魂术,而他万万没料到,仅一次,对方就认出了此术。
他木然看着莫望舒,迟迟没有应答。
他握紧双手,颤唇欲开口。
怎料下一刻,梦境开始流转。
无数个熟悉的画面在姜少棠面前闪过,是一个又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追着喊着让他留下,是一幕又一幕的病垂在塌,是一夜又一夜的耳鬓厮磨……是一株棠梨从幼苗生长到成大树,其花愈来愈繁茂,其根也愈来愈茁壮,可后来却破出皑皑白骨。
姜少棠一刹睁开双眼,似是回到了现实。
然而,莫晚庭此时却站在他的面前,一双眼睛迷离而失落。
“姜少棠,你为何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