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晚庭抬眸惊问,又见姜少棠额上渗了细密汗珠,便不等人应答抬步进屋,果然一眼看到桌上放着伤药布带。
“伤口在何处,我替师尊上药。”
莫晚庭皱着眉头说话,语气不似平常,声音严肃又沉静。
许久不见他如此神情,姜少棠怔了怔,没回话,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而后一斜一顿寻了个凳子默默坐下。
莫晚庭走近,帮他将长发撩至身前,敛着呼吸掀起衣角,腰上一道深红发黑的伤疤赫然出现。
莫晚庭看着那掌心大的狰狞疮疤,又瞥到被放置在角落的红腰带,心里一阵发紧。方才在乐坊时,虽说这伤被红腰带掩去了几分色,可也并非不能看出异端,只是他不曾细看……
不论发生何事,师尊总是一副漠然模样,以至于莫晚庭时常忽略一件事:师尊也是人。此人再如何强大,也只是长生不老,不是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受伤了也会疼会流血,但偏偏伤了疼了也一声不吭。
莫晚庭如鲠在喉,调整气息吞咽了一下,将那月华纹锦织腰带放一旁,又从床榻边取下灯盏,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压着嗓子说道:“师尊,我要先帮你清创,你将衣裳脱了吧。”
见姜少棠不动,莫晚庭看了看匕首,又道:“师尊若是信不过我,我去叫林霜来。
“……不必。”姜少棠支吾一声,随即褪下中衣,决绝道,“来吧。”
见到姜少棠脊背的一瞬间,莫晚庭好似明白了他方才不愿脱衣的原由——与其清白面容不同,他背上疤痕斑驳,横一道竖一道,深深浅浅,多是陈年旧伤。
只要是舞刀弄剑,身上难免会有伤痕,可姜少棠身上的伤,却多得让人颤目。
莫晚庭一面炙烤刀刃,一面忍不住问:“师尊,你这背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摔的。”姜少棠淡定答。
“以师尊的本事,也会摔成这样?”莫晚庭不解。
“年少时候不懂事。”姜少棠又答。
莫晚庭转了转刀刃,想起《三界宗录》中关于灵族人的描述:灵族人依靠灵力生存,生来自带灵树种子,一人一树,人生树则生,树活人则活,幼年时期灵力浅,人与树皆易夭折……
姜少棠口中说的年少时候,或许是千年前了。
烧红了刀刃,莫晚庭轻言:“师尊,我要开始了,你忍忍。”
下刀的瞬间,姜少棠只轻颤了一下,依旧没吭声。
莫晚庭手也没抖,屏息凝神将伤口处理干净,上药,缠布带,一气呵成,半分不耽误。
他清了清桌上血布,叮嘱道:“师尊今夜不宜卧睡,小心压着伤口……”
话未说完,他忽然想起一事,匆匆绕去姜少棠身前,看向对方胸膛。
险些忘记了,这胸口下还有一道伤,万幸前方伤口不深,抹些伤药便可。
这一回,莫晚庭没作提醒,拿起药瓶便往伤口上撒,但那伤恰好在胸下起伏处,药粉一撒簌簌直落,只寥寥几点附上伤口上。
不成。
莫晚庭皱了皱眉,轻咳一声。
“师尊往后仰仰。”
“……”
莫晚庭见姜少棠僵住,便俯下身,用指尖取了一些药,伸手向伤口探去。
药粉微凉,莫晚庭指尖轻轻划过伤口时,却带来一丝暖和的热意,撩拨得姜少棠心神荡漾。他原想避开视线,可内心深处的欲望又疯狂叫嚣着,诱使他低眉看去,而那一眼,让他看到了一片坦荡春色。
姜少棠不说话,但身上莫名抖得起来。
“师尊很疼吗?”
他明明很轻啊,怎的抖得比清创还厉害。
莫晚庭疑惑抬眸,恰巧对上姜少棠一双迷离又深邃的眼睛,但只一刹,那人又速速将头扭去别处。
只是经此一举,原本埋在发丝下发红的耳根却又违背其主的意愿暴露出来。
眼前景象,是莫晚庭万万没料到的,他后知后觉,瞪着眼睛暗暗思索:虽然此时是深夜,虽然对方没穿衣服,但是,他不过是帮忙上药,应该不至于让对方产生误解吧。
忽然,莫晚庭眉头一颤,低眸向下瞥了瞥。
“……”
他瞬间明了,收起药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师尊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绝不是故意,也绝不是心虚,他说不清这奇怪氛围,为了不再继续尴尬下去,只能尽快结束这场独处。
莫晚庭转身欲出门,只是才走了几步,又被叫住。
“等等。”
莫晚庭闻声一怔,回眸问:“师尊还有何事。”
此时姜少棠已披上衣裳,手中拿着一物,平静说道:“此物你带着。”
莫晚庭见是那月华纹锦织腰带,便摇头:“此为师尊珍视之物,我不能收。”
回想此次经历,惊险时刻那腰带发挥了不少作用。许是跟了师尊许久,腰带也被养出了灵性,若是他们没有换腰带,或许师尊都不会受那腰伤。
莫晚庭抿了抿唇,往屋外走去。
忽然,身后默默传来一句。
“这是你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