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般倾泻在白衣青年肩头,陆归衍收剑回时,青白色的弟子长绦在腰侧轻轻摇晃,如柳丝般掩过他持剑的手边。
他目光扫过危楼上的沈镌声,言语仍然安稳似冰泉漱玉,
“今日不是来取你性命的,沈阁主。”
陆归衍垂下眸,看着剑脊倒映的斜月,月光将他清隽的面容映得一层冷霜。
随即抬起头,那清澈温润的眉目正带着凛冽的杀机。
“小师兄!”青归玉心里一喜,伸出头,在客栈楼上对他喊道。
金声公子好像刚刚发现她在那里一般,那目光冷冷的转向她。
看了一会,又从高檐上俯视,神色显得愈发深幽,他微不可察地侧了侧头,那发丝轻轻一晃。
“此处危险。”
陆归衍反手持剑,扬声应道,叮叮数声清响,荡开数枚蚀骨钉,“不可再近药王谷。”
剑气如寒泉倒灌,将追来的三名天机阁门人荡开几步,说话间无妄剑锋已挑破第四人的咽喉。那剑法仍然如昔日谷中与她练剑时一般灵动,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舞剑。
又有死士抢步上前,陆归衍皱起眉,冰溪洗脉诀运起,那剑光自身边引处,如湍泉一般横流逆折,腾转迎略。
无妄剑周旋间剖截血光,四下鲜血喷涌。
白衣素服的青年立于这一片血泊中,陆归衍抬起头,向她望过来。
青归玉窥得这个机会,已旋身踏上窗棂。
高檐上,沈镌声身形微动,斜斜的月光映照下,这金声公子竟是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那张平素从容漂亮的脸上此刻布满阴霾,仿佛被夜色浸染的玉石。
“李称金!”他猛地转头,玄衣凌着夜风猎猎飞扬,发间明丝在身后划出长长的弧度,厉声道,“嘲风!”
金声公子轻身纵下高檐,说话时齿间好似蓄着淬毒的冷冰,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寒声道,
“把青姑娘带回去!”
四下皆有菱花细镖激射而起,将有数十上百枚,几乎能罗布半个天空。灰影应声而动,那唤作嘲风的驼背老者身形诡谲,佝偻的身影鬼魅般自楼侧倒悬而下。
青归玉心念电闪,手上一振,数枚长针射出。残荷听雨步运起,她将翠竹点上横栏,借力翻身而过。
金丝刃如星流电迫般袭来,陆归衍身影闪动,一起一伏,护在青归玉的身前。
菱镖被剑气激荡,恰似飘风卷骤雨,微茫地零落飞过。
嘲风的匕首甫从旁边闪出,白衣的青年已如孤鹤掠水般倒卷而上,眉目冷冽,剑尖在她足前划出半轮长月。
他飞旋过身,一手引着剑诀,剑尖直指,琅玕轻响时,一迎一挑,又曳起素带薄裳。无妄剑剑光涌处,有流泉相击,白云相遏。
青归玉刚刚抬起竹笛,金声公子却已从后欺身而来,玄衣翻飞间,他的发丝有些散乱,她猛地回头,对上那苍白绝望的脸,以及一双美丽而险恶的眼睛。
玄色衣袍动处,沈镌声手指一翻,弦光流离,若追明月,那金丝交缠的手便要来挟扣她的双臂。
青归玉早就防着他这下,将手一拂,淬药的铜环闪动,金丝所触之处,几声轻响,便蚀得断成了数段。
沈镌声目光一扫,脸色仍然冷漠,却好似浑然不知,又或是全不在乎,仍然直直向她戴着铜环的手覆了下去。
若是直接相触,他手上皮肉恐怕都得被蚀得焦黑见骨。
青归玉这惊吓倒是非同小可,心思微转,抿了抿嘴唇,用拇指将那铜环淬药处旋了一旋,避过了他的指尖。
只是这样她便被一手抓住。
沈镌声怔怔地,抬起头,看向她。而后嘴角牵动,对着她堪堪笑了一笑。
相比而言,恐怕是重逢至今,天机阁主笑得最困苦的一次。
因为那神色既不安定,也不深沉。
“沈镌声。”陆归衍缓慢地摇了摇头,长剑回收,横于身前,那语声清冽而平稳,
“你在怕什么?你又能瞒过多久?”
他忽然翻转无妄剑柄,孤冷如一泓灵泉般的剑尖,挑起半截金色丝线。
“为何不敢告诉她?前日药王谷主暴毙。”
青归玉心里咚的一跳,猛地攥紧竹笛。
心脏重重撞在肋骨上的闷响,几乎压过兵刃相接的铮鸣。
无妄剑剑光截明,残月映照之下,听见他手按长剑,冷冷的道,
“——寒丝穿颈。沈阁主,天下可有第二人会这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