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趁着这飞花漫漫,纷迷视线之时,她忽将竹笛往口中一衔,花影闪动间双手如疾拍琵琶,十二枚金针分击二人手足要穴。
李归乘挡下大半,却仍有两针穿透他左臂曲垣穴附近旧伤。
青归玉转一转眼珠,拿下竹笛,掂了一掂,笑道,“李师兄,昔年剿匪所受,毒箭旧疾还没全好?”
多年前执法堂受命剿匪时,正是青归玉在此穴位为他拔除毒箭。
“青归玉!你好阴狠的心思!”李归乘又惊又怒,铁尺脱手,掷向她的面门。
她却不闪避,脚步一转,踢上离位兰树。那树应声倾轧,枝干正撞偏铁尺轨迹。
满树白玉兰轰然倾覆,又有纷纷花雨落了下来。
落花飘荡之中,青归玉趁机踏坤位突进,竹笛作剑,直点莫归笙膻中穴——当年莫归笙在此处中过塞外寒掌,每逢阴雨便气滞难行。
她来势凌厉,激起风来,裹动地下残红,口中又笑道,
“莫师姐当年丹田隐患又如何了?”
她的武功,万万不及李归乘、莫归笙二人中的任何一个。
但她自少年起在便在谷中医术上崭露头角,堪称翘楚。
执法堂弟子领命出门,多有伤损,皆由她一手医治。
谷中弟子的经脉穴道,她早已了然于胸。包括李归乘、莫归笙在内,何人肢体有旧伤,何处运脉滞涩,她都十分熟悉。
如数十指,如观掌纹。
此刻以一敌二,她觑准二人破绽,攻其不得不救之处。再借着那少年的阵法奇巧,一时之间,居然也斗得个有来有回。
她此时并不想赢,因此也不至于一时就败。
三人频繁过招,衣裾翻飞,阵中那些玉兰飞花竟然越打越多,莫归笙斜眼看去,见陆归衍白衣执剑,沿着玉兰阵外缓缓踱步。
他如此掠阵,手按剑鞘,自然前行,白衣翻卷如绝崖明雪摇光。
无妄剑剑尖斜斜指向地下,内力激荡,那阵中边沿飞散出去的落花,又被引回阵中。
适逢正午,阳光裹挟着满地玉兰幽香,如潮水般压下来,香味熏得令人头痛。
青归玉毕竟内力平平,手筋受损,此刻借着天机劫阵法巧妙,笛尖专打旧伤隐穴,步法暗踏上经脉走向,即使如此,终于也有些不支。
她身上衣襟,已染溅起些许斑驳血痕。气息引不起来,竹笛便使得有些散乱。忽地发丝被莫归笙掌风削下一缕,她咬着牙,心里算着数。
“二十七。”
终于是咬到唇角溢血,听雨步慢了半拍,左肩被尺风扫中,她踉跄撞向阵眼玉兰树。
青归玉的后背重重撞在玉兰树干上,震得满树繁花簌簌而落。李归乘的铁尺压在她颈间,尺头压破皮肤渗出细细血珠。
她将头向后一仰,发丝飘落。
“三十。”青归玉放下竹笛,扫了一眼对面,那两人也停下手来。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
这一刻,那四周玉兰花的馨香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软骨香!”李归乘怒喝,持尺的右臂开始麻痹,莫归笙慌乱地将手望脸上一抹,
“哪里来的!”
青归玉从尺下转出自己的脖子,揉了两揉,把那翠色竹笛一抬。
竹笛的笛孔深幽,原来被她藏了些药粉在内。三人近身缠斗,笛中药雾随动倾洒。这正午阳光正盛,再加上运功行气,最利挥发。
举凡天下花树,玉兰最香。借着满阵玉兰芬芳,这些软骨药雾气味,竟然被她瞒了过去。
“好了。”见那两人依次倒下,她手执竹笛笛尾,向前警觉地走了两步,抖了一抖衣衫,拂去身上的落花。
这次的局,终于没有按金声公子拟就的道路而行。
“现下我们可以谈一谈,情蛊之事。”
听见她提起情蛊,倒在地上的两人对视一眼,莫归笙叹了口气,李归乘扛着那软骨香的药力,勉强撑起上身。
“药王谷弃徒。蛊毒妖女。给天机阁主种了情蛊。现下江湖中无人不知,还有什么好说的?”
青归玉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接着问他,
“药王谷里,人人都信么?”
李归乘转过头看一看旁边站着的陆归衍,
“陆师弟不是早在这里?怎地你不知道?”李归乘横了一眼白衣青年,冷笑一声,“是了,他必是顺着你说……”
莫归笙打断他,说道,“青师妹,如今大家信与不信,还有什么要紧?若你真会种蛊,也没什么奇怪。”
她接着叹道,
“就好似那金针秘术,谷中除你之外,也没旁人会使。”
李归乘在旁边冷眼看着,听莫归笙说到“没旁人会使”,突然开了口,
“事到如今,还叫什么青师妹?”
他转过头,冷冷地直视着青归玉,
“不过是谷里的阿青。”
有琅玕声动。青归玉听见身后陆归延往前走了一步,便将竹笛往前一横,拦住他。
阿青这名字确实是,十余年没有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