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四郎还没说话,子书便贱嗖嗖地开口了,“是啊,身份不同了,郎君你赶紧收回来。”
钟韫本来对这新奇的灯盏还挺新鲜,听着子书的话便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眼神朝向殷四郎,想说他怎么也不管束一下仆从,猛然想起他是个盲人,看来平素也被这刁奴欺瞒得厉害呢。
果然,听到殷四郎只是训斥子书一声,叫他莫要胡言,“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家里人都说这灯笼明亮,我想着你夜里用得上,才打算送你此物。”
他说完便摸索着将那锦盒挪了回来,不慎碰到了茶杯,茶水倾泄。
钟令身上没什么能擦拭的,钟韫也起身去寻帕子,倒是子书手快,从腰带处扯出个手帕来,笑嘻嘻道:“钟大人昨夜送来包绢花的手帕,还好没丢了。”
钟令顾不上说他,拿过手帕擦拭,随后顺手又塞回了自己怀里,还对殷四郎道:“并非此物不好,只是太贵重了,四郎,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不要多想。”
殷四郎笑起来,“我知道的,你不要听子书胡说。”
子书垂着头,不情不愿地对她道了个歉。
她也大方摆手,“下次我去宝应寺,你再请我吃一席素斋便足矣,不必再送什么外物了。”
钟韫瞧着两人没什么嫌隙,也松快一笑,忽见到一个小道童急急忙忙过来,口中唤着她。
“钟娘子,真人说她要下山去做法事,要你将明日送进宫的祝词抄完。”
钟韫忙对钟令点了点头,应声而起,问那小道童:“祝词还剩几篇?”
“应是一篇未写,真人本打算殿前赐完福再写的,没料到来请人的这样急,真人今夜都回不来。”
“能请动师父出面,是哪一家?所为何事?”
“顺成坊的孙家,他家老爷昨夜外出宴饮,归家途中被人杀害了,要连作三场法事,今日一场……”
钟令喝茶的手一顿,小跑几步去问那道童,“遇害那位,可是大理寺司直孙渠孙大人?”
钟韫也一惊,“竟是十五哥的同僚,成芳,你可听见了是哪一位老爷?”
“正是孙司直。”
钟令大感震撼,孙渠竟然死了,会是谁动的手?
“钟令,可是出什么事了?”殷四郎遥遥喊道。
她回过神,走过去叹了口气,“大理寺一位同僚出事了。”
殷四郎也很是震惊,开口却担心起她来,“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审理什么案子被人寻仇了?你是否会有危险?”
她摇头浅笑,“怎么会,还不知什么原因呢,今日我得早些回去了,这太清观,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只是想来跟你说说话,你若走了,我也该回去了。”他站起身,将手搭在了子书臂上,很善解人意,“我们走吧。”
三人同行出去,他继续说着话,“枇杷你吃着可香甜?”
“很香甜,你摘得很辛苦吧。”
“不辛苦,很多是子书摘的,我也是第一次吃枇杷,跟橘子的味道不一样。”
钟令笑道:“我衙门里有一位吴州的同僚,说他们吴州每年初夏,大街小巷都是卖枇杷的,他家住在河边上,年年这个时候都有船娘去他家门口售卖,你小时候必然不爱出门,家中又管束得紧,不许丫头小厮买了与你吃。”
殷四郎凝眉,半晌也笑起来,“奇怪,虽说失忆了,但是从小吃过什么,如今再吃,我总会有些印象,枇杷却是第一次吃到。”
钟令本是随口一说,听了他这话顿时怀疑又上了心头,“我在郁州待过几年,那几年一到了这时节,家家都要做用艾草煮鸡蛋,端午前吃,端午后也吃,叫我一见到那鸡蛋便害怕,后来离开郁州,便再也没吃过了,才知道那是郁州特有的习俗,如今叫我想起来,我也未必能记着,我想或许是你离开了吴州之后,再没闻过枇杷的香气,自然也就忘却了味道。”
殷四郎合上了眼睛,鼻翼翕动,“艾叶蛋?”
钟令见着他这模样,抬眼乍然见到他发间别着昨夜那朵绢花,抬手取下来,将花放到他鼻尖,“闻起来就是这样的香气,别人吃着都说带着淡淡的甜味,我却觉得是苦的。”
“我似乎吃过。”殷四郎不确定地回答,“应该带着一点苦味,但是有一些回甘。”
钟令微笑着将花簪回去,“看来吴州也有这样的习俗。”
“或许是。”
她的怀疑快要落定了,吴州有没有这样的习俗她不知道,但是殷四郎的身份却很值得她去探究,她被周载迷惑了,赏梅那日看到他毫不避讳的态度,让她以为她的怀疑是错误的。
如今看来,她大抵没有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