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去往马厩中牵马,在此间看到了孙渠的马车还没走,略作思量便骑着马出门去了。
上郡繁华,才刚入夜,街市中便已经灯火连绵。
钟令遮了面,跟着孙渠的马车走在闹市中。
处处箫鼓喧腾,钿车罗帕,她换了一身破旧的灰衣,行走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夜色更暗些,孙渠的马车驶出了闹市,马车在一处窄巷前停了下来。
钟令看着他被一个小厮搀扶着进了巷子里。
其间窄小,仅容二三行人,她看着马车离开后才跟了上去,便见到孙渠在一户人家面前停了下来,小厮扣门,里面出来两个胡姬拥着人进了门去,彼此熟络的样子,看起来是个常客了。
她侧耳细听,从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跃上墙头去看了才发现这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酒肆,内中虽不宽阔,但宾朋满座,衣香鬓影,孙渠一进门便被几个中年人围住喝酒。
院中酒案参差,胡姬旋舞于客人中,游刃有余,脂粉的香气萦绕不绝。
她伏在墙头,甚至闻到了胡姬身上传来的香气,厚重又热烈的香,夹杂在酒香里,很叫人陶醉。
她发现孙渠在其中还颇受欢迎,许多人都向他敬酒恭维,看这架势,他在这里势必要不醉不归了,或要欢饮达旦也说不定。
她暗暗合计了一下此时杀他的风险。
人多眼杂,可能会暴露。
杀了他也可能会让周载恼火,逼急了周载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直接杀人还是太鲁莽了,除非身份暴露,她实在没有必要直接动手。
于是思量过后,她翻下墙往家中走去。
她赁的院子离街市尚远,时已夜深,四邻皆静。
她慢慢踱步回去,靠近了院门才发现门外蹲着个人。
“可是钟郎君?”
“是我。”
“我是子书啊,郎君您可算是回来了。”子书站起身来,对着黑影让开路。
钟令有点意外,请他进门去。
“我家郎君让我给您送些枇杷来,这可是我亲自摘的,我家郎君摸索着挑了最好的给您送来,还不知道您搬家了,我还往钟府跑了一趟,才知晓您如今住这儿了。”
钟令点了一盏灯笼,看着他往阶前放下一篮子的枇杷,个个饱满金黄,上面还盖了枇杷叶。
“郎君说您上次收了信便一直没有回信,他担心您是不是嫌他絮叨,他原来也从没吃过枇杷,这回特意问了寺里的师父们山中哪里有枇杷树,他想亲自摘了给您赔罪,这都是下午刚摘的,您也知道我们郎君眼神不好,摸索着找到了树,摘了半天,摘的要么是被鸟雀吃过的,要么就是没长熟的,我说那些不成,他还不高兴……”
钟令想象不出来殷四郎不高兴的样子,但子书喋喋不休,又说得绘声绘色,她仿佛又真的看见了殷四郎试探着摘果子的模样,闻一闻嗅一嗅,或许还要吃几口,拿去与橘子的味道作比较。
她抱歉一笑,“上次是我疏忽了,一时事忙,忘了回信。”
“郎君说无妨的,他知道您事忙,不知您明日有没有空,郎君想邀您去寺里玩。”
钟令心内莫名有些惭愧,殷四郎看起来没什么朋友,还亲自去摘枇杷,看来还真的将自己当成好朋友了。
她摸了摸头,“你代我向四郎说声抱歉,我明日要去太清观里看望族妹,等下次休沐了,我再去看他。”
子书当下就泄气了,对她的热情也消减了几分,“您就去吧,我家郎君真的很思念您。”
“我真的有事,下次去看他。”
子书顿时便恢复成了那副刁奴模样,无所谓地摆摆手,“那行吧,我就先回去了,您歇好。”
钟令倍感无语,她就说怎么这小厮的态度一下子变得这么和煦了,怕不是打着将自己请去陪殷四郎他好偷懒的主意吧。
人一走,她就看向了那篮子枇杷。
她向来是不会辜负别人的好心的,看子书才出院门,便快速回去取了些东西来,用帕子裹了交给他,“我如今还未安置好,身无长物,这是游街那日我所佩的绢花,上有艾草香气,是我家乡之物,你带回去给你家郎君吧。”
子书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哎呦,多谢状元郎了。”
真是个刁奴啊!
钟令想道,殷四郎什么家底,怎么留这么个刁奴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