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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后的阅卷与定榜更是紧锣密鼓,阅卷的考官连夜批阅,三日后就要定夺出名次,还要从中选定前十名的文章进呈御览,由天子亲拆姓名,钦定三魁。
詹栄及诸位考官都夜宿在礼部,随同圣上钦点的阅卷官一同阅卷。
冯继声是去年的新科进士,如今为翰林侍读,因行事稳健而被翰林学士看中,点为了阅卷官。
他与同僚们已在灯下批了一夜的试卷,至天明时,翰林学士吴昶率先起身,请诸人先用饭食,稍作休息再阅。
“冯大人,如何了?”
他头也不抬,目光还停留在目前的试卷上,“还未见佳作,沈大人且去,我阅完这一卷便来。”
同僚笑了笑,吹灭了岸上的蜡烛,“我闻到了芋头煎的味道,且先去了,你快些来。”
冯继声也轻轻吸了吸鼻子,微笑了一瞬,只一瞬目光又再度回到了试卷上。
“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林州之妇,法难全恕而情可悲,纵马之徒,情无可原而法轻纵,故明刑之道,不在严苛,而在使强弱两得其平……”
读完此卷,他暗暗赞赏起来,文章既说哀矜之道,又说滥恕不可取,全文贯通经史、针砭时弊,且这文章行笔之间,多可见哀怜弱小、讽笑豪强,娓娓道来,叙事干净,无论是文理还是时务见解,都是他至今见到最佳的一篇,唯独辞藻上稍有逊色,不过倒也显得这文章格外清新自然。
尤其文章中对纵马一案的叙说与评价,竟令他记起曾经与妻子讨论此案时她怒声喝斥情法不分、处置不公。
他斟酌之间,还是将这卷子划入了一等卷的行列。
及至阅卷的第二夜,由诸位考官对划为一等卷的文章再次做评判,冯继声批为一等的那篇文章又来到了主考官吴昶手中。
才读至一半他就微微扬眉,这文章直陈地方断案弊病,还在纵马案中,创新提出开了一个“间接故杀”的观点,整篇文章平易晓畅、观点明晰。
看罢之后,他也将其列为一等。
詹栄并不参与直接阅卷,观其神色和悦,笑问:“吴大人可是见了佳作?”
吴昶大笑一声,“可惜中书令此时不得见,若见了,必也爱之。”
顿时便教其好奇起来,恨不得立时放榜,好得见这文章。
三日阅卷刚结束,詹栄便与吴昶一道,将弥封好的前十名试卷呈递到御前。
二人由侍卫护送到紫宸殿时,殿中还有说笑声传来,等内侍通传过来,从中便出来一位牵着孩子的宫装丽人,二人行礼道:“臣拜见贵妃,拜见瑞王。”
“詹大人、吴大人。”蒋贵妃目光从他们手中的卷册上略过,点了点头。
等到贵妃携瑞王离开后,两人才踏入殿中,将试卷呈给天子。
詹栄上前一步为其展开试卷,十篇文章一字排开在御案上,天子低头时,詹栄也赶紧后退,这一退便将天子满头稀疏的白发尽入眼中了。
忽而心内怅然,当年还是他亲自拟定的传位圣旨,也不过只是十余年的光景,便由新帝匆匆迟暮了。
“爱卿,可为朕掌卷?”天子唤道。
他立时应声,上前执卷道:“此为一甲三名,请陛下御览。”
天子一一看过,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只见他点头,詹栄便将其余卷子展开,“此为二甲第一名……二甲第二名……”
二甲的七篇文章都看过后,天子点头道,“名次可取。”
吴昶便将弥封好的一甲名字呈上, “此为三魁家状,请陛下拆封御览。”
内侍上前来接过,在天子眼前一一拆开读来。
“王复禛,年二十六,吴州吴县人,先祖父王其真历任御史台侍郎、云州刺史,父王绥事农。”
“钟令,年二十一,沧州信阳县人,先祖父钟泉、先父钟泓,世为农。”
“庄别宴,年三十四,中州上郡人,先祖父庄淂,父庄丛任工部员外郎。”
内侍念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世为农、年二十一的钟令所吸引,天子下视御案,亲手将钟令的卷子拿起来,再度看了一遍。
良久,复叹道:“锐气不可挡也!擢沧州钟令,状元及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