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行之后又是一番文据对比,等核对无误她才进了中门,一进去便见西廊一列排开,似有千间廊屋,钟令知道这就是士子试处了。
她找到对应的号舍,将考篮向内一放就开始闭目养神。
一番折腾,至此天也才蒙蒙亮。
来前已在钟府用了餐,此时她又从篮子里拿出两个饼子吃了起来,在心里默背了几篇平日里写过的好文章。
吃完饼子又有考官对照着号舍一一确认浮票,等确认无误了,才按照号舍分发试卷。
第一场考的是经义,考题到手,钟令先看过去,考题为“‘君子不动而敬’,论修身与治国的关系”。
她搁下笔在脑中打起腹稿,“君子不动而敬”出自《中庸》,这句说的是君子慎独的境界。
提到这境界,读书人都不会陌生了,于是她脑中也闪过诸多文段,她整理片刻,已有了头绪,待整理好思路后,便提笔写道:“或语或默,士之所以为仁也,或进或退,臣之所以事君也;或擒或纵,兵之所以为律也;或弛或张,王之所以化成于天下也。”
有了破题之句,下面的写起来便轻松了,“君子以敬为本,修己以安人……”
二月的天还寒凉,钟令写卷子时还不觉,等到下午答完了,便觉冷风飕飕,她这习武之人且搓了搓手,更不要说诸多文弱考生了,到了夜间,便听见了数声咳嗽,或东或西,此次彼伏。
她吃了几个饼子后便睡意上头,倒是没被那些咳嗽声影响,裹着袍子香甜地睡了过去。
至第三日时,乍然回暖,钟令才写了没几句额上就出了汗,等到午时才脱了厚袍子,然而气温回暖的坏处也随之而来,几千个男子在狭窄的号舍中饮食起居,加上天气乍暖,其中气味也可想而知。
钟令有些受不住,在考篮里翻了翻,找到了二夫人出门前放进去的一瓶香膏,遂打开抹在了手腕上,霎时间一股冷冽的梅香袭入鼻腔,叫她头脑清明无比。
她左右两舍的考生也跟着沾了光,在各般难闻的气味中挤进来一股冷香,真如及时雨一般,下笔也如有神助。
一连三日过去,不止是考生们难熬,在外等候的亲眷也是备受煎熬。
二夫人这几日嘴角都急出了泡,如今算着时辰看门口还没有动静,又是翘首向内看去。
终于看到贡院大门打开,考生次第出门来。
瞧着个个脚步虚浮,倒显得其中几个颜色姣好、容光焕发的格格不入了。
二夫人一眼就看到了钟令,见她神采奕奕,一颗心就放回了肚子里,也不问考得如何,只递来一碗驱寒的汤药,还冒着热气,“快快喝了,喝完了正好在车上捂一捂。”
钟令喝了一口,眼睛一亮,“甜的。”
“甜的就对了,先苦后甜,你在里头这样煎熬,叔母怎么忍心叫你吃苦药。”
钟令心中一暖,扶着她上了马车,“我看看我的同窗。”
“这么多人,哪时看不得,明日请他们来家里做客就是了,家里都等着你回去呢。”
钟令想想也是,便也随她上了车,一进去就看见车上有个两个手炉,炉旁是个小小的药罐,原来那驱寒药是这么煨着的。
见她目光落在药罐上,二夫人笑道:“可还要来一碗?”
“不了,我是感激叔母的用心。”
看她郑重行礼,二夫人倒是不知所措了,良久才道:“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这话可见外了,来,快捂上。”
君子论迹不论心,不论二夫人出于什么目的,这些时日她为自己考试所费的神是她看在眼里的,于是又是感激一笑,向她问起那夜在墙外搅扰睡眠的人如何处置了。
二夫人便道:“不止是咱们这里有人使坏,跃马巷也有人不时敲锣,那里除了你们学宫那些学生,还住了好些南方来的举子,他们倒是没逮到人,不过都派了书童去巡夜,后半夜也算是安稳了,到底还是吃了个哑巴亏。”
她又道:“咱们家附近还有两家都有举子,一个是太常寺卿齐大人的长子,苦读多年,今年都三十七了,考试的机会越来越少,他虽未听到动静,但是他家也有下人听到了鸡叫,还有一家是咱们隔壁的,翰林院王学士的夫人有个侄儿来京借住的,她那侄儿也被搅扰得失了心神,王夫人说一夜都没睡,两家都是恨得不行。
我们三家合起来审了一遍,那竟然是个外地来的痞子,跟着京城的乞丐闲混了一顿时间,只说有人找到他们要他们放放鞭炮敲敲锣就成了,足足给了他三十两,咱们三家都有做官的,也不能对人动刑,便将人送了官府,咱俩凌家桥归博陵县管,博陵县的县令正是王夫人的亲戚,我与你叔公说了此事,他也觉得由王夫人作苦主更妥帖,不过人是你擒到的,少不了要你去作证了。”
钟令也觉得这样处置更好,心内却隐隐觉得未必能审出什么东西来,本朝一无宵禁,也没有律令说夜里不能放鞭炮、敲铜锣,至于公鸡打鸣,那更是不可控制的事,正如刘川当初说的那样,在京中大人物好查好找,那种无根无底的流氓乞丐,可就不好说了。
但此事显然针对性极强,她必不能吃了这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