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韫也瞬间意会,努力吸吸鼻子,又揉红了眼睛,开门便提着裙子往院外跑,在此间看热闹的族人们赶紧将她拦了下来。
族长才与丘禾说了几句话就听见了那屋里传来钟令的惊呼声,下一刻又见到钟韫掩面奔出,于是对钟令训斥道:“你这浑虫又作弄了什么把戏?”
钟令语气无辜,“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转交了一封信给她,她看完便叫我将丘兄给请走,说不能嫁他了,我还着急呢!”
一听这话钟三夫妇及族长都是满脸的震惊,不嫁?怎么能不嫁?
三叔母马上去将掩面的钟韫拉住,“怎么了?怎么就不嫁了?”
丘禾也一把站起来,想走过去问她,被钟令挤眉弄眼地拉住,“人家母女俩说悄悄话呢,丘兄等着就是了。”
他拢拢袖子,“可是……可是她不满意这些聘礼?”
钟令叹道:“怎会不满,我进屋的时候她还满心欢喜呢,就是看完那封信就变了脸色,丘兄稍候,我去问问。”
她说罢就要过去,族长杵着拐杖跟着她,“是不是你搞的鬼?你这……你们是族亲,就是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成的!”
她侧头望向族长,蹙额道:“您怎会有如此腌臜的念头?”
族长一噎,“那是为何?”这样的亲事,就是他家的孙女他都是一百个情愿。
“我这不是正要问嘛,您急什么,又不是要纳您做妾。”
“你!”族长抬起拐杖就要打,念及她马上又要进京赶考了,好歹是放下了拐杖,“浑虫,敢拿你叔公取笑。”
钟令虚扶了他一把,没等走近那母女俩,就看到钟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恩师青珲真人来信,如今她掌管太清观,又蒙淑妃娘娘看重,诸务缠身之间常生单薄之念,念我昔日侍奉得宜,又为她座下大弟子,特命我入京陪侍左右,而今丘郎君前来提亲,我……我一时也不知如何取舍,十五哥怎能说我是畏惧青珲真人而弃置婚事呢?”
围观的族人们都议论纷纷,“青珲真人是谁?”
“怎么还提到了宫里的娘娘?”
……
丘禾却是看到佳人垂泪,心中不忍,急忙对钟令道:“是啊,你怎么能这么说钟娘子呢?”
钟三夫妇也没想到钟韫如今能摊上这样的好机缘,这头是权贵求亲,那头又是她那碰上了好造化的老师,哪边都不好得罪啊!
看着垂泪的女儿,他们不禁望向了族长与钟令,钟三道:“三叔,这事或许,还得求您出个主意了,还有十五郎,你也给想个办法,看看等你上京了,能不能去真人面前求个情,想来真人一贯疼爱韫娘,必然也乐见她嫁个好人家的。”
而丘禾也在这时回过味来了,青珲真人?就是多年前上书丹药之害的孟真人弟子?与蒋淑妃又有什么关系?
钟令回头觑见他的神情,当即对钟三拱手道:“叔父有所不知,青珲真人如今受淑妃娘娘看重,又时常出入宫闱,连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也对其信赖有加,别说是我了,就是七叔公去了也未必能见得上真人一面,不过,丘尚书或许可以,我看此事的症结还是落在丘兄身上,只要丘兄修书一封给丘尚书,与其陈明因有,再请丘尚书与真人说明,真人必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丘兄,你看如何?”
丘禾抬起头来,却是讪讪一笑,“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不爱听京城那些事,也就不知道今年五月才在上郡扬名的青珲真人,更不知她在几位娘娘跟前还有这般能量,如今知道了,钟令的提议便是个坏主意了。
他家怎么可能为了让他纳个妾就去得罪娘娘们眼前的红人,他的目光悠悠送到钟韫处,正好看到她眼睫颤动,目含烟波,恳求地望着自己。
钟令不知何时又来到他跟前,“丘兄,我们韫娘是绝不好开口的,我这做哥哥的就替她求一求你,似你们这样登对,这世间也是罕见的,我闻说丘尚书……”
“钟兄!”丘禾心痛地打断了她,又很不甘心地看着钟韫,终于下定了决心,“真人是钟娘子的恩师,如今身侧单薄无有子弟侍奉,必然渴切钟娘子前去,我亦不好夺人所好,若往后……若有缘,我的后宅,也随时为钟娘子留着一座院子。”
钟令做出一副敬佩的样子,“丘兄,真乃君子也!”
钟韫也对他盈盈一拜,虽未言语,丘禾却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不舍与依恋,心内更是怜爱不舍,直叫仆从将箱子都往屋内搬,出言也颇有几分烂天真,“这些都是我家仆人精心挑选的礼品,今日我既然拿了来,便不必拿走了,便当是我送给钟娘子的路资。”
钟韫赶紧拦住进门的仆从,“不可不可,郎君还请收回,我们若收下这些礼品,往后可就没脸见人了。”
丘禾是真心觉得他与钟韫是有情人被迫拆散,情绪正是复杂的时候,怎么说也不肯收回那些聘礼,尤其是见到墙角那两只“嘎嘎”叫的聘雁时,更是难掩痛楚,更不想就此与钟韫失了联系。
还是钟令拉住了他,附在他耳边低语道:“丘兄若不收回去,我便告诉燕子回当日你摔入陷阱晕厥之事。”
她当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一个女冠而已,又不是正经做官的,还是仰仗宫闱内眷的,无根无底的总有失势的一天,只要钟家将聘礼收下了,哪天青珲真人失了势,他都能直接闯入道观名正言顺地将钟韫带走。
丘禾惊恐地睁大眼,“你……莫要声张!”
钟令对他一笑,又指着那些聘礼,“丘兄以为如何?”
他连连点头,“是我先前思虑不周了,虽是俗物,留下来难免有损钟娘子清誉。”
钟韫看他令仆从抬走礼品,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钟三夫妇看来,当然还是给丘家做妾更好些,族长见他们依依不舍的样子,低声道:“那青珲真人在娘娘们面前都是有体面的,韫娘得以随侍她左右,对家族来说不知是多大的机缘,对十三郎更不必提了,或许那青珲真人在娘娘跟前一句话,就能让他直达御前,抵过寒窗苦读几十年。”
他这一说钟三夫妇才知道利害,对着钟韫又似看个宝贝疙瘩一样了,族长还交代道:“路资不必担心,族里会安排她去上郡。”
只有丘禾一人感到遗憾,婉拒了族长留饭的邀请,带着聘礼黯淡离开了。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钟韫对着钟令弯了弯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