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度拊掌而笑,神情敬服,“好一个以饮食之道窥人生志趣,多谢博士指点迷津。”
徐谊浅啜了一口茶水,对他轻笑,“这一句并非是我所说,乃是岑大人原话。”
岑大人?
岑固言?几人都看向岑师任,徐谊也看过来,“林州荒僻清苦,不知你兄长在那处可还安好?”
“兄长家书上说一切都好。”
徐谊摇头,“宦游异乡,呈报父母的家书必是一切安好。”
岑师任微怔,“我……学生还从未想到这一点。”
“当初你兄长……”徐谊顿了顿,“以你兄长的人品,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其中隐情,你身为他的兄弟,竟也不去探究。”
几个学生都是一愣,他们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岑固言是因在州试期间狎妓才被贬了官,实则官箴只是禁止官员宿妓,对于召乐舞妓赴宴陪侍却没有严令禁止。
至今,包括岑师任在内的大多数学生,都只知岑固言是因狎妓被贬,然而此时听到徐谊的话,他们便觉得其中或有内情了。
钟令脸上的笑也凝结起来,这“狎妓”二字,可发挥的空间可就太多了,她有些担心岑师任对待此事的态度,从前他与兄长的关系便不算和谐,岑固言出事之后他更是时时展现出一股被兄长丑闻笼罩的郁闷。
徐谊说完之后,看岑师任低眉不语,也只对妻子浅浅一笑,“瞧着天色不早了,晒的茶可收了?”
此言一出,学生们都赶紧起身,帮着收拾碗筷。
徐谊夫妻两人看着他们忙活,也不推辞,坐下开始饮茶,看着他们去洗涮碗碟。
厨房里渐渐响起了几声欢笑,滕静芝这才开口 ,却是嗔怪丈夫:“那就是劭怀的弟弟?若早知道,我就叫你做几道定州的菜了。”
“劭怀初来学宫时便特意交代过我,万不要因他之故对他那幼弟格外照顾,初时我尚且不知,几年教授下来,才知道他为何要那样交代,这岑师任啊,说他纨绔算不上,也没有多少膏腴子弟的轻浮作态,行事却没有半点持重沉稳,对待课业也敷衍搪塞,今年来才好些,应当是经他兄长的变故之后性子沉稳了一些,可见也并非顽石,也无需我干预。”
滕静芝奇怪地看着他,“那为何还要在他面前说那一番话?”
“瞧他这些日子有些神采焕发了,吓一吓他。”
滕静芝一时失语,将他手中的茶夺来,“你这哪还有个做老师的样子。”
“我瞧夫人也没有几分做师母的派头啊!”
“净胡吣!”她忍俊不禁,起身去看学生们洗碗,见他们收拾停当后还湿着手,还想找几张干净帕子来,却见他们都互相拍搡,乱七八糟地将水擦在了其他人身上。
……
从食肆离开时,已近日暮了。
几人在路口分别,各自还家,直到并不见彼此身影,岑师任的神情才变得落寞几分,他一回到家中小厮便迎上来,欢喜地问他今日与同窗聚会如何。
他卸下书箧,点了点头,“有趣。”
“有趣便好,看来……”
“你知道徐谊与长兄曾是旧识吗?”
小厮也是一愣,觉得这问话莫名其妙,“大郎曾是学宫的祭酒,若是与徐博士不是旧识,也说不过去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烦闷,思来想去半天,终于道:“我怀疑我兄长被贬,另有隐情。”
小厮便不敢随意搭话了,一路伺候着他回房,没想到他破天荒地要写信去林州问候,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他这态度转变,喜的是他们兄弟感情终于有所转圜。
他们兄弟两个年岁差得远,岑固言的长子都只比岑师任小了几岁,又是异母兄弟,岑师任记事时岑固言已经在外求学,后来岑固言到任沧州学宫,将岑师任也给塞了进来,居于一处,相处变多,岑师任身上又多了几层管束,自然不会对是兄、是师又似父一样的人生出多少亲昵来。
近月来他渐渐有了向学之念,便懂得了几分兄长往昔在外求学的辛苦,今日又得了徐谊的提醒,渐渐为自己从前的不尊敬而懊恼起来,下笔时竟还落下了几滴泪,连带着小厮也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