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满桌,玉液盈坛,周载坐在灯下 ,却无心动筷。
春日夜气清寒,陶中使在门外等候许久不见里面叫人伺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一个婢女来送温酒的炉子,正见得陶中使愁眉,问道:“还未动筷?”
陶中使挥手,叫她将炉子送进去,等她出来了便叫她去催人,“去瞧瞧怎么还不到。”
婢女连声称“是”,跑出去没多久便又折回来,“到了到了,钟郎君到了。”
陶中使面上一喜,“可算是到了,快请进来。”
等人走进院子,他忙上前相引,“世子,钟郎君到了。”
钟令对陶中使点头致礼,站在门外等着里面传唤,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上自己了。
她望着门窗上半透的薄绡,其上透出一个人影,在朝她走来。
人影停住了。
陶中使也一愣,又喊了一声,“世子,钟郎君到了。”
他害怕我。钟令想到这个便兴奋了起来,她眼睛里带着几许明晃晃的亮,抬手轻轻扣门,“学生钟令,拜见世子。”
那人影却走远了。片刻后,传来他的声音,“进来。”
钟令推门,看到他坐在灯色昏昏中。
“关上门。”他说。
钟令转身将门关上,然后站在门口看着他。
周载认不出她,他的目光在她头上脸上身上四处看,看不出半点小令的影子。
没有叙旧,没有亲人相认的激动,他直接问:“你杀了娄契?”
“是。”
“然后呢?”
钟令这才动了,几步坐在他对面,笑道:“他的血溅到我脸上了,我去找了个小溪洗脸,然后来镇上买了几刀纸回家了。”
周载气笑了,“我问你杀了他,之后又想杀谁?”
“本来也是要杀他,我想好的顺序是,先杀你,然后杀他。今早我出门的时候就是想去杀你的,但是当时我祖母觉得心慌,所以我便没有出门,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
周载目光阴沉地看着她,“你凭什么杀我?”
钟令毫不畏惧他的注视,反而目光灼灼地逼视回去,“你知道我是谁之后,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要杀了我吗?我觉得你比他们更想杀我呀。”
周载难以否认这一点,诚然,他比娄契更害怕小令还活着,一个知道他不堪身世的人,她的存在就足以破坏他的一切计划了,他的世子之位、他父王登上大位之后的太子之位,甚至是……文武百官不可能让一个妓生子坐在那个位子上。
然而他不明白她怎么这么大胆,她怎么敢在杀了人之后,毫无顾忌地走进来告诉他,我本来想杀的是你。
周载猜不透她到底有什么倚仗,只能问:“你知道杀了朝廷命官的后果吗?”
钟令沉默地看着他。
“你的杀人手法并不高明,只是一个杜如苇便已经看得七七八八,若是将案子交给大理寺,你以为你还能逃得过吗?”
“我听说你如今还有亲人的,那位钟氏老夫人好心收养你,未想你却如此自私,你那村子里那些亲族乡邻,都会受你牵连,你就没有想过这个?”
“你要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仇,将你身边所有人都拉下地狱吗?”
在他紧急的逼问之下,钟令始终一言不发。
……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低吼道。
钟令收起笑,他终于忍不住了。
“我只想活下去,为他们报仇。”
周载背上已经被汗水浸湿,终于等到她回话,他沉沉往后靠去,摇头道:“不要想着报仇,我送你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好好活,没有人会去打扰你。”
她摇着头,“不是这样,我要的是报仇之后,继续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