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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谢恒握着一截圆木,清瘦的手指有力地翻飞雕刻着。
一个少女半身像脱胎于圆木,逐渐生动起来。
脸颊柔润,杏眼樱唇。
桌上摆着另一个少女木像,一样的容貌,却有着不同的神情气质。桌上的那个修长清冷,手里的这个亲和生动。
端详一阵,谢恒指腹摩挲着少女木像的眉眼,有些懊恼地抿起唇。
那日神智不清,只略略望见一眼,记不得更多的细节。只能凭借印象雕刻出印象中的脸。
和想象中的神情。
月华从小窗探入,映出桌前一双专注凝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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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谢恒取下小破屋墙角的一块砖,墙缝里塞着一个小布袋。
取出布袋掂了掂,里面的铜钱碎银叮当作响。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赤脚大夫下村的时间。
偏僻的杏花村没有医馆,只靠着镇里一位心善的郎中赤脚行医,隔段时间便会经过他们村子,时间一久形成了规律,村民便卡着每月一次的时间来等郎中,问些头疼脑热的毛病。
谢恒出了门,朝着赤脚大夫的落脚地而去。
白发鹤皮,年逾古稀的大夫抬头问,“儿郎,你来看什么病?”
谢恒略微躬身,粗服布衣下眉目谦逊清俊,“大夫,我想知道,若一个人腰腹被尖锐利器捅伤,伤势多久能愈合?”
谢恒比划了下,“长约一尺的野猪尖牙,捅了大约有…半尺深。”
大夫牙痛般长嘶了一声,“如果伤到脏器,致命都是有可能的。即使不扎到脏器,也至少要修养半个月。”
半个月。而他仅仅几日就恢复得很好了。
“有没有可能只需几日就能恢复呢?”谢恒长睫下的黑瞳明灭不定。
老大夫歪头想了想,“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体质比较好,创口比较小的话。”
“前提是及时就医,止血清创,缝合伤口。”老大夫又问,“是谁受了伤?可还能行走到老夫这里?”
“并未有人受伤。”谢恒答道,“只是好奇发问而已。谢过大夫。”
在大夫桌前放下问诊的铜钱后,谢恒便离开了。
大夫望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儿郎背影,奇怪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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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辞别大夫,径自去了村旁的山林。
林间的空气湿润清新,谢恒循着熟悉的路线一路深入,间或俯身拾下一株株藏匿在野草间的草药。
一路走走停停,最终挑了一处时常有野猪出没的地方坐下。
谢恒单腿曲起,手搭在膝盖上。
晌午的阳光从树顶漏下,割裂出碎金,落在眉宇沉静的男孩脸上,鸦羽般的睫毛垂下,仿佛睡着。
良久,不远处的水洼有了动静。
一只黑毛野猪吭哧吭哧地跑进水洼里,欢快肆意地摔进去。
正哼唧地洗着泥水澡,突然一只棱角尖锐的石块呼啸着破空而来,狠狠击打在野猪的右腿。
野猪尖声惨叫,视线锁定了方向,愤怒尖啸着奔去。
罪魁祸首谢恒手握镰刀,弓步蹲起,蓄势以待。
谢恒轻巧避过野猪笨重的攻势,用锋利的刀刃一步步蚕食野猪的战斗力。随着最后一声惨叫,野猪被镰刀破开胸腹,再无力搏斗,身躯颓然摔下。
谢恒一脚踏上野猪,率先割下一只獠牙。
将牙上的血迹在猪毛上蹭干净,揣进衣袖里。谢恒拖着整只猪身,搭了一个顺路牛车去镇里。
在屠宰场卖了猪之后,谢恒找了家客栈,租下一间客房。
从怀中取出那根獠牙,用沾水的布巾擦干净,谢恒握着獠牙,在腰腹上比划了下。
再受伤一次,只要第二天伤势不像上次恢复得那么快,就可以证明那个人,真的存在过。
一个横亘在耳畔许久的声音,潮水般涌来。
回忆着上次自己被野猪牙捅伤的角度。
谢恒垂下眼,眉宇幽静,漆黑的眼瞳深处,一簇细而灼人的火焰。
他闭上眼,狠狠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