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拉着已经往门口冲的卢氏,用眼神示意她,此处毕竟是府衙正堂,只留妾室和孩子们在这里,不太合适。
尽管这个时辰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来灵堂了,但凡事就怕万一。
尤其是还有孩子。
她是需要卢氏的身份作掩护,但她也没想真的让卢氏披着一身麻,亲自跑到班房去帮她说话。
“夫人,班房那儿,估摸着……也就是值夜的衙役在吧。”
越知初故意没提她听到有人在查案的事,反而故作轻松道,“我想了想,夫人只需借我一物,以证明我是夫人的朋友,并非来历不明的贼寇,也并非私闯府衙的疑犯。我想,他也不至于真难为我。”
越知初会这么说,其实也是略生了恻隐之心,卢氏方才那么难过,可见她在怀临府这些年,即使有了“知府夫人”的名号,她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按照她的说法,穆直在做什么、怀临府在计划什么,她都被蒙在鼓里。
而卢氏把越知初这个“晏菱”当成她的救命稻草,越知初却也同时想把她当成自己逃脱的工具——这件事,卢氏同样被蒙在鼓里。
越知初隐隐觉得“这样不好”,虽然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为何她会这么觉得,嘴上,就已经先一步提出了替代的办法。
——卢氏的面子,衙役多半是要给的。
可卢氏要是真陪着越知初,披着一身麻出面了,万一将来哪天事发了,怀临府肯定会再给卢氏扣个包庇逃犯的罪名——这种事司空见惯,越知初也不是没遇到过。
她还是……只借个“信物”好了。
那样的话,就算日后怀临府追究起来,她也可以让卢氏一口咬定,东西是她偷的。
至少,卢氏不该再为她的所作所为,背负上什么污名了。
至于怀临府的腌臜……等她顺利到了京城——
总是要和他们算一算的。
等她到了京城……要好好算算的,又何止一个怀临卫司。
到那时,京城的风云,还不知会把天下震荡成什么样子。
到那时,韩至若再想以卫司指挥使的身份“建功立业”,只怕也顾不上难为卢氏一个女子了。
她虽然未必能真的将卢氏救出苦海,却绝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卢氏额外的苦难。
“借你……一物?晏小姐说的是……?”卢氏却一脸茫然。
什么东西,是她一个后宅夫人能借给晏家小姐,派得上用场的?
就算是她的贴身物品,衙役们也不可能认得出,得以确认夫人的身份呀。
越知初的脸色沉了沉:“我想借的,并非夫人的私人物品,而是……”
她指了指灵堂正中间的棺材。
这完全是灵光一现。
她在开口向卢氏借东西的瞬间,才恍然大悟:都要拿信物去了,索性就拿个不容质疑的!
“穆大人的印信。”
越知初没等卢氏再问,而是直接揭晓。
卢氏的眼睛倏地瞪大了,表情之震惊,也没有出乎越知初的预料。
她凑近了卢氏,轻声道:“夫人,我只拿此物应付衙役,一盏茶之内就还回来。我借此物,并非想为难夫人,恰恰是……想将夫人置身事外。他日,怀临府若因此事为难夫人,夫人便只咬定毫不知情,就够了。”
卢氏聚精会神地听她说完,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眼睛也比先前凉了一些:“小姐的意思是……”
越知初看着她坚定地点头:“没错,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事变成了卫司威胁夫人的借口,夫人只管全都推到我身上,我自有对策。”
她想过,其实,于卢氏而言,只要这东西她及时还回来,卫司也好,朝廷也好,没有任何可以追究卢氏的理由。
更何况,卢氏甚至连她的真实名姓都不知道。
——后宅妇人并非没有智慧,卢氏也并非毫无城府的乡野女子,她胆子大,敢对一个自称“晏家小姐”的陌生人直言穆直罪状,可见她自有一套识人的本领。
卢氏在穆直身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却从未被磨灭掉那颗“伸冤”的心,那不是只靠有胆子就够的。
这位苦命的女子,只是“选择”了相信她。
哪怕她根本不是晏菱,哪怕她此行提出的要求,着实骇人听闻。
越知初相信,卢氏会自己分辨这其中的利害,她也一定能看出,越知初到底是不是可信可托付的人。
卢氏果然很快就回应了,话里的意思,却完全不是越知初以为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