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有意思。
这么晚了,外院打得不可开交,正堂是诡静的灵堂,班房里,竟然有衙役——在查案?
越知初立刻就放弃了冲进去把人打晕或结果掉的打算,反而津津有味地打算再听听。
反正……楚明玉那里,应该不太需要她担心吧。
听两句,就再多听两句。
——为怀临府衙里,还能说出一句“我在乎”的衙役。
越知初继续听,里面的人还在唠。
那名暴躁的衙役似乎有些嗤之以鼻:“你在乎?你在乎有啥用?!你是谁啊?哎哟我说头儿,都这个时辰了,明儿你又不当值,咱喝酒去吧。我跟你说,罗门街新开了一家酒肆,老板娘自己酿的烧刀子,可够劲儿了!走,我请你!”
罗门街……越知初思忖道,看来还真是这萧索的怀临府中比较热闹的地方。
“不去。”
那名“头儿”和方才一样,对手下的调侃和提议,都表现得意兴阑珊。
似乎真的沉醉在……“翻看记档”之中。
越知初正要接着听,却敏锐地发现有人从里面出来了。她立刻往侧面的廊道轻巧闪身,躲在了一根廊柱之后。
果然,片刻之后就有人出来了。
那人站在班房的门口,身影挡住了班房里的光,还回头叹了句:“得,那您就继续看吧,我可先走了啊!要是想开了,就到罗门街的孙家酒肆找我。”
说完他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没回话,但估摸着回了他个眼神或手势,总之那人摇了摇头,就笑着离开了。
越知初还特意多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果然不是前院的正门。
但似乎也不是那需要越过后院的后门。
她这才恍然大悟,衙门当然是有好几个门的,尤其是供这些衙役们值夜到天亮或下值晚的时候离开。
总不见得,让这些汉子们穿过知府家眷居住的后院走。
越知初突然有些庆幸,她在那么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还一时兴起来了趟班房。
否则,她还真打算越过后院去找马厩了。
按照那位衙役离开的方向,应该能找到更方便撤离的那扇门,和真正的马厩所在。
这还不是她此行最值当的,更有趣的是留在里面的那位。
她明确听见了“案子”,还是桩“没人在乎”的案子。
这可不是巧了么?
她也最喜欢调查一些,无人问津的,“案子”了。
比如甘县水灾。
没想到在怀临府衙,她还能见到如今这个世道下,真把官府的活儿当个活儿的衙役。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越知初觉得,要是拿回包袱的同时,顺便能帮帮这个衙役,破个“案子”,也不是不行。
但……她要怎么进去,才显得不那么可疑呢?
事实上,这个时辰,这个地点,她这一身行头,无论怎么进去府衙的班房,都十分可疑。
除非……
越知初还真打算说干就干了。
她不是没犹豫过,毕竟楚明玉还在那里大战几十戍卫呢。但她转念一想,不是楚明玉自己说的么,“想干什么,都由得你”。
那她现在就想过问这个案子。
楚明玉……就劳烦她多担待了。
越知初不知为何,脸上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
仿佛楚明玉那句话,不仅带回了她千年前的深刻记忆,也让她找回了……稚童般顽皮而任性的心性。
尽管她一向算得上任性吧,但的确许久没有这种“那我就好好任性一回吧”的冲动想法了。
大部分时候,因为江遇,因为“大当家”的身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顾虑,她总还是需要维持着冷静、稳重、考虑后果的形象,和令人信服的体面。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言行举止,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是否妥帖……
这些肩负着许多条人命的责任,还是无形中改变了她的性子。
她虽从未刻意改变,却不可避免地在那日复一日的潜移默化中,给自己背上了一些……曾经的她,压根不会在乎的“原则”。
怎么会痛快呢。
她从来也不是愿意守规矩的人。
但她不是楚明玉。
无论楚明玉是如何拥有了如今这样高深的武功,和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的底气,越知初不得不承认,从第一次相见起,她就羡慕楚明玉的……不羁。
红衣醒目,美貌引人。
谈笑举止的狂妄,更是叫越知初心生遗憾——如果没有“虫”,如果只有一辈子,她也多想……像楚明玉这样活。
可自从她真正成为了“大当家”,尽管她口口声声,总是将“我才不管那许多”挂在嘴边,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她从来……都是,“要管那许多”、“不得不管那许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