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见这人久久不理踩自己,也不恼,直径走到窗边,抱胸靠在栏上,目光直白不加掩饰,仔细打量着谢宁。
“脸长得真好看。”
只是这一句话,瞬间教谢宁变了脸色,他面带假笑道:“公子谬赞,不及公子美貌,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你什么意思,居然敢说我容貌像女子?”
谢宁只发觉眼前人儿身形一晃,谢长安一个纵身便坐在了自己对面,上身越过书案,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夺走谢宁手上的书。他逼问道。
谢宁道:“公子身手了得。”
谢长安:“问你话呢?”
谢宁耸耸肩,不置可否。
谢长安:“你好大的胆子,敢辱没本公子!”
谢宁:“我明明是赞誉。”
谢长安有些气恼,双手撑着书案,语气不爽道:“哪儿有男儿爱听自己貌如女子!”又像是想起什么,随即恍然大悟,身体退了回去,“我不过夸你一句脸好看,你倒记仇上了。”
谢宁抿着唇不答话,抽出了被谢长安压皱了的书本。
并非是他故意惹恼谢长安,十几年来,这张稍显女气的脸让他受尽了羞辱。
谢宁原姓苏,叫苏宁。苏宁的母亲苏玉儿是凤鸣院的女妓,容貌算不上艳冠群芳,只是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教人直坠温柔乡。苏玉儿弹得一手好琵琶,只卖艺不卖身。
十四年前,苏玉儿无意遇见了一名男子,那人被人追杀,躲入了苏玉儿房中。一场离奇的相遇,芳心暗许,同她干柴烈火后,男子便要还乡,却留下诺言,会回来替她赎身。
不曾想,苏玉儿怀了身孕,她心里亦倾慕那男子,相信了那凭空的诺言,一意孤行要将孩子生下。苏宁出生后,她容颜衰败,以往那些愿意为其一掷千金门客也都无影无踪。
从前她只为妓不作娼,被人嘲笑自视清高。而现在,众人眼里的高岭之花零落成泥,谁都得来吐一把口水沫子,苏玉儿就渐渐接不到客了。
凤鸣院不养闲人,他们母子被赶了出来,苏宁不过三岁。
苏玉儿本一弱女子,为母则刚,母子俩无依无靠,苏玉儿四处乞求,才在任家找了一件浣衣差事,虽然辛苦但尚且能够过活。
可是好景不长,那任家老爷是个色鬼,强迫了她,事后苏玉儿忍辱负重,却被告知没了这份差事,上门去讨要说法。原是任夫人发现自家老爷在外偷吃,一气之下辞了这苏玉儿,见这女人还敢上门,一通羞辱还不够,还叫人将苏玉儿踹下了台阶。
苏宁这时才五岁,他找到苏玉儿时,只见她昏倒在地上,脑后流了好多好多血,路人围在一旁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帮忙。
“本来就是娼妓,怪不得勾引任老爷。”
“就是就是,狐媚妖精,当真是祸害。”
“这小孩也是可怜……”
“可怜什么!瞧他那模样,长大后说不定也是个……哈哈哈!”
“……”
周围只有铺天盖地的恶意,苏宁一声声“阿娘”的唤着,可是得不到回应,能感受到的只有苏玉儿冷下来的体温和无边的绝望。
天上响起了惊雷,暴雨如注,雨水很快冲散了地上的血渍。周遭的人都走了,苏宁瘦弱的身体怎么都挪不动苏玉儿,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背部有些佝偻的男人拉着一辆木车,从远处走到苏宁面前,这个人便是田师傅。
在田师傅的帮助下,母子被送回了家,苏玉儿虽还活着,但撞到了脑袋,成了个疯疯癫癫的傻子,只认得苏宁。从那以后,小小的苏宁就承担起了照顾母亲的责任,田师傅也将他收做徒弟,跟着自己做木工。
苏宁从小便生得好看,有双和苏玉儿酷似的眼睛。
因母亲的身份和自己这张脸的缘故,母子俩常常是闲人散客的饭后谈资。既没有同龄玩伴,还经常受到小混混的拳打脚踢,虽有田师傅帮助与阻拦,但更多时候是孤立无援的。
“你在发什么愣?”
谢宁被谢长安轻推几下,才回过神来。
“无事。”谢宁摆摆头,又道,“公子请回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莫名其妙就赶人走。”谢长安站起身,走到谢宁身旁坐下,“何况这就是我家,我回哪儿去?”
谢宁道:“自是公子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只要别待在这里。
“那我就要待在这里,我还不知你姓名嘞。”
“谢宁。”
“父亲取的么?”
谢宁摇头而后又点头,道:“原姓苏,老爷赐了姓,‘宁’是我阿娘取的。”
“苏宁,”谢长安摩挲着下巴,像是在思索,“很好听啊,和你更相配!”
“哦?为何?”谢宁不解,实话说他自己对这个姓的都谈不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