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的那段日子是过的特别快的,节奏和气氛都紧张。用我们老班的话来说,就是“就算你是个之前都不学习的混账,都死到临头了,至少得把那些公式都给记住,考试的时候能往上糊弄点儿是一点儿。”
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儿紧张的,我怕我考不上本科线。其实对照着我之前的成绩来说,现在我能上本科线已经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了,但江尘要考的可是双一流啊,可是985那种层次的大学啊。
我可不希望到时候大学里别人问起江尘,说江尘,你男朋友是什么大学的?江尘只能指向旁边的一所职业技术学校。那多不好意思啊,万一江尘让别人给瞧不起了怎么办?
有的时候,大概是在晚自习下课后,我陪江尘去小卖部买零食的路上,我也会开玩笑似的把这个顾虑说给江尘听。
江尘通常都是买一瓶牛奶,再买两个铜色大锅里咕咚咕咚煮着的茶叶蛋。他把吸管皮用手擦了擦,再准确无误的插进牛奶的塑料孔里,低头听我讲话。
等我叽叽喳喳讲完时,江尘就把喝了没两口的牛奶瓶递给我,有点认真的回复我说。
“程赤,你别想这些,你先别想这些。”
我手里攥着牛奶瓶,嘴里又被塞了一个剥干净皮的茶叶蛋,鼓鼓囊囊的说不清楚话,只好被动的听着江尘继续说,暗暗满足的揉了揉胃。
江尘的鸡蛋正正好填了我没吃晚饭的肠胃。我咬着吸管一点一点的喝牛奶,江尘就背着书包跟我一起走,他比我高差不多半个头,清亮的声音低低的钻进我耳朵里。
他说,“程赤,你考上本科线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给我挣面子。”
啧,我想我就说个玩笑话,江尘怎么还这么认真的回答我呢?
况且我觉得我说的也没错。要不是因为江尘,我之前的成绩能挨的到本科线吗?我觉得我人生往后的所有计划都和江尘有关,一步一步都是江尘要和我一起走的。那我说为了江尘,跟为了我自己有区别吗?
我把嘴里的茶叶蛋艰难的吞下去,正要不服气的反驳,江尘洗发水好闻的香味儿就浓重的盖了下来。他隔着高高的路灯,柔和的目光像那种夏天盖的薄被似的,薄薄的,温暖的洒了下来。
江尘伸手,用食指轻轻的抹去了我嘴边的一圈奶渍。
他说,神情认真的像是做物理磁场带电粒子大题。
“程赤,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以后更好更棒的生活,考上本科线好不好?”
我不好意思的用嘴抿了抿湿润的唇周,江尘皮肤温热的触感好像还没完全消失,淡淡的印在上面有点儿发痒。
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傻了,拉着江尘的书包带子继续追问。
“那,那要是没考上本科线……”
“嘘。”
江尘走回来,在我的头顶轻轻的揉了一把。
?我的头发不像江尘那么松软,甚至可以说是用坚硬来形容。当初白森给我剪头发时,为了少用点儿洗发水,我特意让他给我剪的可短可短了,就是当下正流行的那种寸头,特帅气潇洒。要是谁摸一把上去,绝对得被疼的嗷嗷大叫。
可是除了江尘,没有人敢来摸我程赤的头发。江尘也没有嗷嗷大叫,相反的是,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和从容。
他说,笃定的说,说程赤,你一定能考上,我相信你能考上,你就一定行。
你说,如果谁能发明出个啥让时空静止的玩意儿该多好呢。我宁愿让高考前的时间静止,再一遍一遍的循环。这样即使我每天都是教室,出租屋,琴房三点一线的生活,即使我每天都得写一大把一大把的试卷,即使我做错的题做了三四遍还是错的……至少江尘还一直陪在我身边啊,而且夏天也没过去。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来日方长。
但事实证明,我程赤真是个运气特别差的人。
这其实在我之前的人生中就早已经显现出来了。我出生时就没了父母,被送进孤儿院以后还天天被别人欺负,终于遇到个好心人资助我上学后,半路又杀出来个白哲宇这样断我工作来源的坏蛋……
我之前以为我自己是运气差,后来才知道这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墨菲定律。
你不想要发生的事情,就算几率再小,也总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就像是你看了天气预报,看到上午没下雨就不打算带伞。可没想到,下午天上就下起了大暴雨,坏事儿总是有几率发生的,淋湿了不完全赖你,基本上的人都不会准备好。
就像是……
我最后还是没考上本科线。而且不是像平时模考似的差一点点儿,我整整和本科线相差了十来分。
这一点儿也不赖江尘,真的。虽然江尘那么信誓旦旦的讲了保我能上本科线,语气还那么认真。但是,那时的我们还在一起,还没有分开。
在我们分开之后,江尘说的话可以全部都不算数。
而且最终,那些话还真的一点也没算数,反正跟现实一点儿也不一样。
我们既没有一起去意大利,也没有一起去那斯什么什么的歌剧院,更没有上挨在一起的大学。我们的大学隔了整整八个时区,一万多公里,如果坐飞机的话,大概是九小时五十一分钟。
江尘,九小时五十一分钟。
我们之间再也不是抬头就能碰到的距离,我的身边再也没有你洗发水儿和洗衣液的味道。那些太遥远太遥远了,英国只有无休止的雨,连绵不断的胃痛,这里没有夏天,没有我和你一起度过的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