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次还在上数学课,可能是因为我忘记吃早饭了,胃就很突然的绞疼起来。其实只疼了那一下,我的脸色也只白了那一分钟。
我不想让江尘担心,也就没把疼痛表现出来,只是表面上演算着黑板上的题目,右手握着笔,悄悄的伸到课桌下顶着左腹。
江尘在复习阶段一般是不听课的,他有自己的复习节奏,老师也不管他。因此江尘一直在写着卷子,他可认真可专注了,我每次学累了想找江尘说说话,都要很用力的戳他,他才会从题目中拔起来,再耐心的回我几句。
说真的,这点我是真挺感动的。都说了,我程赤是个特话唠的人,一分钟不说话就感觉全身抽抽的痒。之前和白森同桌的时候,他那么一个不学习的人都嫌我烦,有的时候宁愿抬头听老师讲那老掉牙的课,也不来回回我。
江尘却和白森不一样。说实在的,我自从跟他做了同桌之后,几乎都差点儿忘了我是个话唠了。江尘从来不让我的话落在地上,也从不敷衍我。
每次我戳戳他时,他都会放下手上的题目,很认真的听我讲那些无聊的话。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仿佛老师不站在黑板上,而是坐在他对面似的。
可是现在的我是真的不太舒服,却因为别扭的自尊心作祟,又不想去打扰江尘了。于是我憋着口气,再颤颤巍巍的吐出来,正打算继续写题时,江尘的声音冷不丁从身侧响了起来。
“程赤,你胃不舒服?”他侧过头来,也不写题目了,很严肃认真的朝我问道。
我可不好意思了,赶忙把顶进胃里的水笔给拿出来,“没有……你上课吧,别管我。”
江尘何等聪明啊,他盯着我手里捏着的笔看了不到三秒,立马就把自己白皙修长的手给伸过来了。
“你……你要干嘛啊……”眼看着还在上课呢,江尘的手却要直接伸进我上身校服里了,我吓了一跳,脸也迅速的跟着红了起来。
江尘没管我,温热宽大的掌心轻柔的护在了我的上腹,只是把声音稍稍压低了些。
“你趴着歇会儿,别担心老师,我给你揉揉胃。”
“可是……”
我一手抓着笔,手心汗津津的。还想要说什么时,江尘却给我了一个“嘘”的手势。
“快趴着,揉揉就不疼了,题目下课再给你讲,先不用听了。”
见我还犹犹豫豫的,江尘掌心施加了点儿力,直接就顺着我痉挛的那块肌肉开始揉起来了。
“程赤,听话啊。”
“……”
“别再按了,我求你了,程赤……”
可是现在的江尘不会再像高中一样给我揉胃了。不是因为他不想,是因为他不敢。
嘿,我的胃里塞的满满的都是肿瘤呢,要是江尘揉的时候力气稍微大一点点,保不准我哪颗脆弱点儿的肿瘤就会“轰”一下破掉,然后他就提前把我给送上西天了。
我的两只手腕被江尘一手抓住,终于不再死命乱动了。江尘的大手还紧紧的贴在我的肚子上,传来的只有他手心里的热量,却一点儿重量都没有。
他那只手腕绷的可紧了,颤抖的幅度都要把我也传染上,于是我就艰难的回头,去看江尘的脸。
我的妈呀,江尘真的回去洗过澡了吗?
江尘衣服倒是换了套新的,但就算是这套新衣服也被我吐上了稀稀拉拉的血,看起来怪可怕的。他的眼睛还是肿,看起来跟只快被抓了炖汤喝的兔子一样悲伤。
“江尘,你还有胡子呢,我第一次见啊。”
我胃不疼了,又靠着江尘的怀里攒了点儿精神,就又觉得不说话不行了。盯着他那稀稀疏疏快要冒出来的小胡子,我不禁乐道,“咋啦,走颓废大叔风了?”
我不得不承认,帅的人就是怎么样都帅的。在这一点上,江尘真是招人妒忌,高中穿着校服的样子就像极了小说中的白月光。现在就算是胡子拉碴的,眼睛也红的不行,都有种落魄少爷的脆弱感,还是帅的令人发指。
江尘不吭声,只定定的用他的兔子眼睛看着我。
气氛沉默了几秒后,江尘缓慢的伸出手来,动作极轻的在我的嘴角摩擦着。我想,他大概是要帮我擦擦血吧。
可是这血吐了还得有,要一直吐到我身体里一点儿血都不剩了才能停下来。我觉得江尘替我擦血挺没必要的,正想让他别擦了。可我低下头,却在我那被病号服包着的,瘦的皮包骨的大腿上看到了一片湿润。
那湿润逐渐扩大,越来越大,从一片延伸成了一块儿,从一块儿扩展成了一整团……
我的大腿骨先知后觉的开始发烫,于是我抬头,很迟钝的去看江尘的表情。
江尘的眼神极其复杂,几乎堆满了一切你所知道的负面情绪。悲伤,绝望……甚至还有深深的愤怒。他在哭,他哭的完全没有声音,连那种“呜呜咽咽”的动静都没有。
可是他哭的多厉害啊,我迟疑的伸手想帮他擦擦眼泪,可擦完了一颗还有一颗,不断不断的流下来,就像是止不住的血一样。
“程赤……程赤……”江尘牢牢的抓住了我的手,不断的摩挲着我因营养不良而干枯的指甲。他还在哭,叫我名字的声音像是从哭声里挤出来的一样,哑的不成调。
“让我抱抱你……抱抱你好不好……”
江尘的手腕颤抖着,肩膀逐渐一起一伏的,他的哭声终于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像是悲伤至极的哀鸣。
“你这么瘦,瘦成这个样子……程赤,你一个人……”江尘发着抖,红着眼睛环过了我的肩,动作抖的不成样子,我被他抱的紧紧的,甚至能听到他上下排牙齿磕碰在一起的声音。
我低垂着眼睛,抿着嘴巴看着江尘抓着我的那只手。江尘的手一直很漂亮,白皙修长,一看就是块读书的好料子。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尘的手指甲变得光秃秃的,边缘不齐,四周都是一块一块的破皮,似乎还隐隐约约有着渗血的痕迹。
我定定的看着江尘的手,过了半晌,突然的开口了。
“江尘,你都知道了。”
那哭声没有停止,江尘也没有回答我。我一点一点的把江尘锁在我背上的手臂给扒开,盯着他血红色的眼睛,声音笃定。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