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视线还停在云惊秋身上,那目光锐利、强势又高高在上,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他也从没想过有人只用一道淡淡的目光就能让他感受到压迫。
“辰安,新认识的朋友?”
男人说话的语气极淡,裹挟着数九寒天的冷气打在云惊秋身上,他不受控制地缩了缩脖子,却不敢抬头直视对方。
忽然,身前多了一个人,那道目光被挡了下来,茫然抬头,他只能看到晏辰安比自己高出一截的背影。
“是,父亲,他是我的朋友。”
站在父亲面前,晏辰安始终垂着眸子,面色冷淡,连说话的语调都与父亲一模一样,冷冷淡淡,不近人情。
云惊秋没有父母,从诞生起便是天生地养,最多就是还没离开人界的那百年因为生在河边结识了一个柳树精,很多三界的东西都是这位柳树精教给他的。
柳树精脾气很好,说起话来也慢悠悠的,只是听着他讲的故事便能窥探一丝三界的真容。
也是因为柳树精的存在,云惊秋才没在初诞生不能乱跑的那百年里感到无聊,也就偶尔骂一骂天道,骂一骂人界想要把他拔出来炖汤的凡人罢了。
所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以他对凡人亲情的浅薄记忆来讲,似乎不能理解晏辰安与那男人的相处方式,两人之间冷冰冰的,完全没有父子之间的和睦。
晏辰安将他完完全全罩在了身后,虽然身形依旧稚嫩,但足够隔绝父亲的视线。
“嗯。”男人淡淡应了一声,抬手招了招示意两人站到身旁,“辰安,好好看着,今夜你该牢记在心底。”
晏辰安绷着背,站到了父亲身旁,抬头接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或奉承,或谄媚,或不屑,但都藏在目光之下,藏在晏家之下,也藏在这场宴席之下。
他早已习惯了这等场面,过往这些目光有多少他数不尽,只是如今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身后看着他的,多了一道纯净的,只有好奇的目光,这道目光四处乱飘,不会在某一处过多停留,这种行为在高门的宴席上是不合礼仪的,却足够灵动。
云惊秋不知道晏辰安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那男人说完话之后晏辰安便抬起了头,面上是梦境初见时的冷淡,细看之下还有无尽的嘲讽。
视线再往下,他看见了晏辰安攥紧的手,以及有些模糊的身形边缘。
坏了,病秧子情绪过于激烈,导致这片梦境开始崩塌了,但这不是正常破梦的方法,若让他真的这样出梦怕不是会直接受不住驾鹤西去。
他得想办法安抚病秧子的情绪,至少在他积攒出妖气之前,这片梦境都不能塌。
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晏辰安的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淡淡扭头的晏辰安对视。
能说些什么?快想啊!
在晏辰安越来越模糊的身形前,他脑子一转,张口就是:“病秧子,你还没给小爷上供呢。”
晏辰安:“呵——上供?”
云惊秋点头,目光坚定起来,“对,说好的我原谅你,你就给我好吃的!”
晏辰安冷淡的目光逐渐被无语代替,“你原谅我?”
万事开头难,演戏也同样如此,云惊秋好不容易急中生了一次智,被连续质疑两次后越讲越真,小嘴张开就是一串话糊在晏辰安脸上。
“你是不是威胁小爷,要把小爷关进地牢里?”
“是不是你骂小爷是只兔子?”
“是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揪小爷衣领?”
“说,是不是你的错!”
完全插不上话的晏辰安注意力彻底被他夺走,最后在他斩钉截铁地判刑下懵懵点头,“是?还是不是?”
云惊秋越说越不心虚,理直气壮数落晏辰安的罪行,抽空看了一眼晏辰安的身形,已经稳定下来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但好不容易能好好骂一顿病秧子,他怎么会就此停口呢?自然是像只蚊子一样在晏辰安耳边嗡嗡,让他再也注意不到周围。
有时候以毒攻毒还是很有效的,至少这次是。
但再怎么说话转移注意力也无法阻拦宴席上的发展,在晏辰安父亲抬手后,两人缓缓走了出来。
一人一身玄衣,腰间坠着一朵冰蓝色的桃花,随着他的动作起起落落。
而跟在这人身后的,是云惊秋极为熟悉的人,一身白衣身姿挺拔,高高束起的头发乖顺地垂在背后,发尾轻轻荡出弧度。
“舟仙人,方仙人,两位能来真是晏家的荣幸。”
走在最前面的玄衣男子并不回应这句客套,而是抬手轻轻从风中拂过,一片剔透的淡蓝色花瓣凭空出现在他指尖。
“晏大人,数百年前方**曾与您**有一段未了的因果,此番前来,本尊便替方**了了这段因果。”
“此番过后,晏家百年之内必安稳无忧。”
玄衣男子这话一出,底下的人皆满目震惊,这句话的意思不敢琢磨,直到此刻,他们才知道这场以晏小公子名义举办的宴席暗藏玄机,所有人被迫目睹了晏家的荣光,却没人敢出言质疑。
白衣少年走上前,捏走了那一片桃花瓣缓缓走向晏辰安,最后停在一步远处笑道:“晏小公子,有些事可以忘记,而有些事忘不得,这句话就由我再对你说一遍,如你所言那般,同一句话,我也不希望你会听第三遍。”
少年说完视线一偏,落在了从晏辰安背后露出眼睛的云惊秋身上,“小家伙,你也要认真看哦,说不定有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