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跪地的身姿岿然不动,只是提及此,她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内心升起一阵嘲弄,声音带了点悲伤,“三年前,我因重伤被收养······苧儿 ,我对不住你们。”
柳葶苧仍未从惊骇和恐惧中回神,“传说,妖女有九条命,我如何杀得了你?”
林灿点了点陨铁刀,指甲触碰发出两声脆鸣:“不过是个传闻,我没有九条命,只有这一条现如今攥在你手中。”
柳葶苧看她不似谎话,真的存了死志,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思忖片刻,走到林灿面前,缓缓拾起刀,举起手。
林灿勾起嘴角,目光柔和地看着柳葶苧,随后仰起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屋内沉寂半晌,未见柳葶苧有任何动作,林灿错愕地睁眼。
柳葶苧将陨铁刃放在桌上,轻声说道:“真相我已知晓,你虽是我父母被害之因,屠村的却另有他人,况且你又救我一命,这两者虽未能相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日若让我发现你撒谎,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习武之事,你必须答应我。”
林灿内心复杂,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她劝道:“你可知习武之路漫漫,非一朝一夕练成,需日夜苦练,可能会经历剥皮蜕骨之痛。”
“那又怎样,我既拿得起这精巧的绣花针,自然也拿得动剑刃。”柳葶苧斩钉截铁地说道。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柳葶苧伏地便拜,至此拜师之事已成。
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模样。
今日段府,门前红绸已尽数撤下,换成素白的挽幛,门口两侧悬着白灯笼,迎风摇曳。昨日还是宾客盈门,如今却变成身披麻衣的亲族在门前跪拜,哭声凄切。
院中原本挂着大红喜字的屏风已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白布盖顶,灵堂之上,香烟袅袅,供桌上的长明灯幽幽闪烁。
段老太太竟是一夜也扛不住,直接毒发身亡。
柳葶苧站在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
只见一群官兵闯入了段府,街道上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瞧见了吗?带头的官爷拿出了一纸御状,那架势太可怕了。”
“都是段氏骗婚,圣上震怒,褫夺了段氏皇商的名号,听说还要尽数下狱,还是将军千金说情,这才免了刑罚苦役,只是家产都充了公。”
“段家这是彻底完了啊。”
府门大开,沉重的铜环在大门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府中众人仓皇而立,惊恐未定。
“奉旨抄家!”
官兵们蜂拥而入,翻箱倒柜,利刃划破屏风,珍贵的书画被扯下,雕花的木柜被粗暴地掀翻,瓷器落地粉碎,仿佛府邸往昔的荣光也随之化作齑粉。
女眷们的哭喊声此起彼伏,有人被粗暴地拉扯开,段老爷颤颤巍巍地跪坐在灵前,眼神浑浊无光,嘴唇嗫嚅,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段老太太的灵堂也被翻成一团糟乱,往昔的尊荣被践踏在泥泞之中,死后也不得安生。
段杰仍强撑着脊背直立于院中,目光无喜无悲,直至官兵洗空出一箱箱财物,撤离府内。
他望向门外,原本柳葶苧站立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柳葶苧藏于木桩后,背过身去,她捏着林灿的手腕,指尖发白,沉默了半晌,最终扯了扯林灿。
“走吧,师父。”
柳葶苧的声音轻轻飘落,带着决绝,却又隐隐透出一丝不舍。
“苧儿!”
身后突然响起段杰的声音,柳葶苧的脚步顿在原地,却不敢回头看他。
段杰前行几步,绕至她面前,只见柳葶苧紧抿下唇,潸然泪下。
他想要替她拭去眼泪,却在半途顿住,缩回了手,只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到她手中,那手帕与柳葶苧绞碎的那块一模一样。
柳葶苧怔了怔,指尖轻触柔软的布料,心间酸涩翻涌。
段杰沉默无言,心头未尽的话语,几度咽下。
他神色哀伤,终究只是轻轻一叹,勾起一个微笑,柔声说道:“柳姑娘,万事珍重。”
说完便决然地错身离去。
柳葶苧只觉眼前一片模糊,眼中的水痕滑落滴入心底。她扭头转身,目送段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段公子,再见。”
她轻轻呢喃,声音飘散在风中,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