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乐轶突然感受到一股灼热且锋锐的视线,紧紧瞄准着自己,将后背刮得生疼。
如果他这个时候回一次头,就会发现把自己推出来后一直懒洋洋站着的夏宴,不知何时绷紧了脊背。
听到LM名字时夏宴尚且能控制住自己反应。
毕竟这年头在雪圈混,很难不听到LM这两个字,更不用说她自己目前都还算是LM的成员。
但听到是一回事,被人舞到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
自从姓梅的上台后,LM就彻底改变了原本的发展路线,硬生生把一个小众领域的商业俱乐部,改造成了全球知名的滑雪机器制造基地,还不要脸地把自己这套训练方法满世界宣传。
且由于这套方法确实见效极快,它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一大批簇拥。
让覃辛借鉴一下LM俱乐部,还是在自己面前说?
乐轶这家伙不会也是被LM那套理论浸入味的狂热拥护者?
但夏宴盯着他看了很久,却发现卷毛小男生的眼睛依然很纯粹,说着LM的总总成就时的表情更是熟悉得可怕。
一瞬间,她心里最柔软的一角突然被击中了,一簇簇尖刺疯长起来。
夏宴的思绪瞬间被抛入幽深池底——她仿佛也成了一个脆弱的气泡,在内外水压的疯狂封锁中,密密麻麻地依附在池壁上。
四周无比安静,不见半点声音,如同一出哑剧,但剧中人物的唇舌仍在不停张张合合。
“你好啊,是小宴吧,很高兴认识你,我姓沈,目前是这家俱乐部的主理人。”
水中浮现的主理人面容温婉,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条款。
薄薄一张纸在夏宴视野中不断放大。
水池子摇晃得厉害,四周只有无数奋力上浮的气泡。
不要接......不要......
但夏宴看到气泡中的自己没有丝毫犹豫,接过了那纸合约。
气泡瞬时汇聚在一起,猛然炸开,化成一滩再无半点形状的雪白泡沫。
而铺天盖地的白色洪流奔走后,气泡重新凝形。
“跳吧!”
夏宴瞳孔陡然收缩,映出的不再是刚刚女人的温婉笑脸,而是一张彬彬有礼的男人面孔。
他平淡的声音从LM摄影师的手机里不断传来。
“跳吧,你怎么不跳,你不想完成你父母的遗愿了吗?”
“你看这合约上不是写的,加入LM十年,我们资助你完成父母遗愿?”
“除了我们LM,还有哪家会在你没创造任何价值的时候,就提前履行承诺?”
“沈曼奇也真是的,当初怎么就把你签进来了,我还要给她收拾这个烂摊子......”
夏宴看着自己仿佛被操控心神般,一步一步挪到了山崖的边缘,在即将跳下去的刹那。
“夏宴!你急着投胎啊,跳什么跳!你要是敢跳,就别说是我覃辛的徒弟!”
中年男子仿佛一头暴怒的雄狮,突然出现,随即气势汹汹地扑到了山顶,一把扯过崖边的小徒弟,举着雪杖就准备开揍。
零下二十度的雪山,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本就禁不得冻,这会儿更是脸色煞白,看着呆即将落到身上的雪杖,仿佛被吓到了般,一动不动。
看着她那个样子,覃辛高举起来的雪杖还是没落到夏宴身上,反而泄愤似的,把旁边LM高举起来的摄像机一棍子抽到了地上。
“滚一边去,拍什么拍,合约里有写允许你们拍吗?”
“还有你,跳什么跳,是今天不跳这座山就飞了是吗,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啊——你可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小孩,现在还是我覃辛的关门徒弟!”
那时头发依旧乌黑的教练一把摘下满是冰碴的雪镜,眼尾红红,应该是被冻伤了,但声音依旧中气十足。
“你要是被LM这些雪圈败类折腾没了,我还关什么门?”
嘭!
嘭!
嘭———这是什么声音?
雪崩?
夏宴下意识转头,却瞬间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心跳声,深呼吸一口,终是把身体深处即将脱笼而出的野兽又束缚了回去。
再抬眼,刚刚仿若现实的严寒、剧痛、怒吼,都刹那化为泡影。
她站在人群中眨了眨眼,眸光清透似蒙着一层水汽,但很快,再不见分毫脆弱。
不过LM的破事而已,除了那纸合约,不值得再牵动自己半分心绪。
乐轶终于感受到那道目光不再那么如芒在背,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
“您知道我从小在南岛长大,除了雪长城以外,能接触到最优秀的滑手都来自LM,还有宴姐,宴姐不也加入了LM吗?我曾经在LM的展示栏上看到过宴姐的照片......”
中年男人原本握着计时器的手指骤然收紧,塑料外壳发出轻微的裂响,这次没等乐轶说完,覃辛就不容拒绝地打断了他。
“刚刚你提到的LM俱乐部,我知道,甚至受邀参观过他们的训练营。”
“至于他们极富有成效的训练方式——”
覃辛深深看了面前满眼好奇的小男生一眼,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六年前,LM俱乐部让十二个训练营成员进山,完成结业考核。”
他的声音像压实的雪层,旁边水面的波光粼粼折射到雪服的拉链上,一片锋锐冷光。
“但不幸的是,考核途中,营地遭遇雪崩,等搜救队找到时,有三名滑手已经永远留在大山中,连尸体都找不到。”
走上前一步,拍了拍面前的卷毛男生尚还单薄的肩膀,覃辛闭上了眼。
“我希望我的徒弟永远不会接触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