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灰褐色帐子十分厚重,里头四角燃着驱虫蚊的香,毕竟还是天家血脉,哪怕是流放,多少也得全着些体面。
此刻的帐中正燃着温暖的炉火,顾长浔席地而坐,微微散乱的头发顺者他刀削斧砍的侧脸缓缓垂到衣襟。炉火颇热,他便解了绳,又解了领口的扣子,露出里头带着紫色滚边的锦衣来。
秦宝扇见了,虽被麻绳束着手,还是蹲在火堆旁,将一些还未烧着的木头抽出来放在一边,以免这火烧得更旺了,“殿下唤妾身何事?”她话说得顺溜,像一只随时准备让人予取予求的小兽。他想起第一次在府门口朝他飞奔过来的样子,顿时心中倒是有些不快。若是不是他,是别的能救她于水火之人,她今日怕是也是这般做小伏低吧。
但是这点不快很快就被冲淡了。顾长浔见着她小小一团蹲着,脸上免不得沾上了些黑灰。
也许是这段时期在府上老躲着她,如今呆在一处,却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认真算起来,应当有两个月他们没有在一个屋檐下呆着了。他心中知晓,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内心多少也是有些欢喜的,但是面上却冷峻得像千年寒冰一般,“无事便不能叫你?”
说罢,却不等她回答,另一只手递了一杯暖酒过去,“夜间寒凉,酒方温好。此处还未远离安京城,并且此帐非我传讯,只会有你我二人,不需太过小心。”
秦宝扇一愣,有些诧异地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眸,但也还是伸出被捆着的双手接过,喝了一口,只是方才润了唇,她的眸光便一滞。
他探究地看向她,“酒可好喝?”
秦宝扇停下喝酒的动作,看着杯子里白色的液体,微微蹙了蹙眉,“殿下缘何骗我?”
“你还知道是骗你,”顾长浔喝了一口热好了的羊奶,越过火堆看着秦宝扇,“你不也骗我?辽国当地的故事,你怎么知道的?”
秦宝扇眉头蹙得越发深了,心想着这顾长浔如何这般心胸狭窄,就这小事也是要将人训斥一番,“从前同殿下说过了,妾身这是第二回活了,殿下不信。”
说完,她也有些惊讶于自己的胆量,如何敢这么同他说话,然后赶紧将旁边的羊奶喝光。她如今还没有吃饱,不吃多一点,也扛不住他训。
“你将孤当做三岁小儿骗,这样的故事,多是辽国奸细会的,你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知晓?”
“我不是,我不是辽国的奸细。”她倒是没想着对方会这么编排自己,有一瞬间慌神。
“哦?”顾长浔抬起一双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睛,示意她到他身边来,“不是?好,孤给你机会狡辩。”
秦宝扇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前跪下,心中懊悔,早知道不说那个故事了。那个故事,是上辈子在辽国被监禁的时候有人同她讲的,她并不知道这是大夏的禁忌,她低头,几乎是声若蚊蝇,“那殿下缘何知晓?”
这回轮到顾长浔一愣,“什么?”
“若是知道这个故事的人都是辽国奸细,那殿下同妾身,也一样。”
果不其然,对方生气了,一把攉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与他对视,“你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秦宝扇同对方对峙着,奇怪的是,对方那微薄的怒气瞬间便消散了去。这段时间以来,她基本上也算是摸透了对方的脾气。对自己,他多少也有点感情,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将自己弄死,见对方眸中没有怒气,于是突然便多了些许胆子,双手攀住对方扣住自己下颚的手。
“这个故事,是我游街那段时日听一个姐姐讲的。那个姐姐家有远亲嫁到了辽国,听了一嘴,回来就讲了。并无什么稀奇。再说,我从小就在父兄身边长大,父兄又同皇上一块长大。辽国目前基本没有同大夏开仗过,父兄都没有接触辽国人的机会,妾身便更没有了。不信,你瞧瞧我戴了面具没有?”说完,她还将脸凑过去让对方检查。
顾长浔没想到对方会来这招,手上那许久未有的柔软触感让他微微有些无措。帐子本来昏暗,火光映着美人的脸,更是另一番动人。他猛不丁生出了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却又赶紧打断,瞬间便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秦宝扇吃痛闷哼了一声,想用手将对方的手扒开,却一不小心失了重心,没有跪稳,只能用力扒住他的袖子稳住。
对方不仅没有松开自己的意思,反倒是像看一个稀奇物件一般打量着她。
“我倒是想看看,”他掐住她的下颌左右微微转了转,微微松了力气,秦宝扇也乖顺,直到这个时候不挣扎便不会疼了,便也任由他卡着,润泽的唇微微张着,一双眼睛雾气重重地看着他,一缕散发蜿蜒落在他的手背上,“殿下想看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你同其它女人到底是有什么不同。”他还记得这段时日以来,自己时时想着要像丢了包袱一般丢了这个女人,但是每次,又都觉得多少有些可惜。
秦宝扇听了这个,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别的女人,又是别的女人。她终究就是个他拿来同别人比较的物件。
“也没有。”他似乎是观察完了,淡淡道了一声,便放开手。
秦宝扇猝不及防,像是个破旧包袱一样被他甩在一边,神色顿时便黯淡了下来,“殿下还是将我当做同他人比较的物件。”
这句话同她的人一样,被牢牢笼在了暗淡的阴影当中。
秦宝扇下巴微颤动,她知道是不合时宜的。但是若是再不采取什么行动,眼前的这个人怕是要弃了她的。
顾长浔背对着她,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甚至还带了一丝嘲讽,“不然呢?你莫不是在想,孤对你有情分?”
帐中突然安静得很,他们俩的影子被火拉长。
“秦宝扇,你要清楚,我们之间,不过交易而已。孤只在乎,你和你秦家能帮孤多少。”
秦宝扇冷笑了一声,她顿时只觉得这寂静好得很,“那殿下为何不试试呢?”
这话让顾长浔有些听不明白,他心绪繁杂,不知对方何意。却不知秦宝扇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手中绳扣已解,蹲在他侧前,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殿下的手受伤了。”
顾长浔这才好好看到自己手上一道口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弄的。只是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觉伤口处一阵温热的濡湿。
那温热湿润的触感毫无征兆地缠上来,酥麻之感迅速蔓延,他的呼吸陡然一滞,彻底乱了方寸 。
“你……”
他很久没有这么近看她了,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不知何时缠到了他的身上,似乎有哪处同从前不一样,但是他也说不上来。
只觉得自己素日来的隐忍在这一瞬间坍塌的淋漓尽致。
她的声音如同她此刻的手段一般勾人,声音仿佛地府来的女妖精一般,“殿下为何不试试呢?殿下若是试试,便会知道,宝扇与其它女子,确实有些不一样。”
说罢,便主动吻上他的唇。
“你莫要后悔。”
“后悔?”秦宝扇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身子越发与之紧密贴合了起来,“殿下的身子,妾身是想要的。”
此话一出,她只觉得一只大掌一下猛地将她扣进了怀中,她的娇呼也被他吞入口中。
顾长浔的吻是热烈的,是久被封禁的。
她很满意。便也用着曾经最不愿意记起的技巧迎合着。一时之间,帐中充斥着隐忍的嗫嚅声,顾长浔反守为攻,不知餍足地索取着,将她挑逗得几乎要惊呼出声,却在她要出声时灵巧探入她的口中,惩罚一般地阻止,“专心些,看不见,却能听到。”
的确,秦宝扇看着帐子里简易的屏风,外头看不见,但是外头的人声让秦宝扇的羞耻感在此刻达到顶峰。而随即对方更为放肆的拨弄却将她送至另一个痛苦又快乐的顶峰。
良久之后,他终于放开手,微微有些喘息,也有些懊恼,他放开得不情不愿,但是嘴却是硬如铁石,“不许离孤再近一寸。”
秦宝扇眼神迷离,但是眼中染上了同顾长浔一般的狡黠,他也不是,厌弃了自己,“是,殿下。”
还有没有天理了?!他堂堂一个王爷,被女子调戏?
顾长浔平静了一会,“罢了,是孤的错。”
秦宝扇也没有回话,只是良久之后,听对方道,“孤没有。”
秦宝扇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殿下没有什么?”
“没有将你当做同他人比较的物件。”
秦宝扇眼中的阴霾缓缓消散。
顾长浔也有些懊恼,许是这几个月真的把他憋坏了,方才却也不应该。他这几个月来真正见秦宝扇的次数,几乎用一双手都能数过来。但是他如今的处境,都不能确定自己的生死,任何同他走得近的人怕都是会受他的牵累。他并不愿意将秦宝扇也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