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矢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衣裳,外面披了一身狐裘。
这身狐裘是她父亲特地从燕国差人送过来的,很是衬她。让本来容貌就出挑的她显得更像是北国土地上长出来的任性又艳丽的刺桐花,“殿下。”
华矢向来是十分有分寸的,只是淡淡地站在一旁,身上幽幽的香气缓缓传出。待看到树上的水珠落到他身上,便过去帮他打落,“没事吧?”她微笑着,声音却有些忧虑。
顾长浔转过身,看着欲言又止的对方,“昨夜没睡好?”
华矢心中一虚,却还是保持着嘴角的弧度。的确是没睡好,她手上虽然也不是多么干净,但是确实还没有过亲自杀人的时候。
昨日清明,她实在是睡不着,还起来去给阿兰烧了纸,也算是表达了她的歉意,“是,”她微微蹙眉,“林公子,是个可怜人。”
“但是王爷如此宅心仁厚,体谅下人,恐怕公子去的时候,心中也是有不少欣慰的。”
顾长浔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去,点点头,“你还有何事?”
“华矢看王爷在这里站了许久,想必是难过了,所以过来,想同王爷说几句话。”
“哦?”
“奴婢不相信王爷有外人传的那些怪癖,可是世人不一定,为了大事打算,王爷还是要解释清楚得好。”她低下头,毕竟从小在权贵家长大的华矢很清楚,在这个世上,帝王最好是没有污点的。
“那以你之见,应当如何?”
她却皱了眉头,缓缓跪下,“王爷,华矢斗胆,求王爷将公子的尸体送出去吧,找一个好些的山头。对外只说那些事都是造谣,林公子是背主之奴,被罚了之后逃出去,心怀恶意,诽谤主上。相信,相信林公子也是不会介意的。”
顾长浔看着她,不置可否,只重复了那几个字,“心怀恶意,背主之奴……”
华矢直接伏跪在地,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奴婢知道,这样对林公子来说太过残忍,可是林公子毕竟已经死了。殿下要是任由这事情发酵,天下悠悠众口,蚍蜉也足以撼树。成大事者,必不可拘泥于这番小节。若是王爷不忍心,那就由奴婢来做,若是有人唾骂,那奴婢便遭着这唾骂。若是公子亡魂难安,那便也只管来找我!”
“你,就不怕孤,杀了你?”顾长浔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像是一柄冷剑拂过她的颈边。
她怕,但是她更着急。
她堂堂一个一品大臣之女,虽是庶出,却是最受宠的。
她忍辱负重一路冒着生命危险,为的就是她父亲的叮嘱,说眼看着大夏的皇子,几乎没有一个能堪重任,所以弘庆帝才急急把顾长浔要回去。
可若是顾长浔无法继承皇位,甚至声名狼藉,那么她的所有努力可都白费了,日后,定是要受着众人的嘲笑。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忠言逆耳,公子若是杀了,华矢也无话可说。”
“那今日大王兄府上死的那两个亲卫呢?说是不是本王做的?”
华矢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事。但是也忍不住勾了唇角,顾长浔没有生气,还在询问她接下来怎么做。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没有选错,顾长浔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完全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一个林昭,他牺牲得起,她靠近他是对的,“殿下确定了是大皇子做的?”
顾长浔没回答,但是华矢想了一会就明白了。他们这一路从燕回安京,杀手几乎都是大皇子派出来的,整个大夏的皇子中,只有他锋芒最露,“如若这样,殿下便只要说出实情便好。毕竟王爷的性子便是有仇便报的。至于林公子的尸首,为了避嫌,不能留在府上。”
是啊,他向来是没有人情味的,怎会留一个奴才的尸首?
“还有,”华矢灵机一动,“公子若是愿意,这还能成一个饵,将幕后凶手钓出来。毕竟大皇子,并非能沉住气之人。”
“你是说,用林昭的尸体做饵,让他们再次挖盗尸体泄愤,再当场拿获?”
“王爷英明。”
顾长浔瞧了她一会,然后笑了。华矢从来没有见过顾长浔这么笑过,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又像是春日里的霞光,“还是你懂孤。”
她不得不承认,顾长浔除了本事,这张脸的确是她十分钟爱的。见对方如此,她便也忍不住红了脸。
然后她就见着顾长浔走了上来,朝她伸出手,“起来吧。这些日子,你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为了王爷,华矢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昨日本王去宫中,看见宫中的绣球花开得很好,府中的可开了?”
华矢眼中神采奕奕,她笑道,“开了,西苑那边开得甚好。”
“好,那你随我去赏赏花吧。”
华矢一愣,她虽然知道顾长浔因为得了燕国的帮衬,是必然会收了自己的,但是这段日子以来,他从未对自己如何和颜悦色过,总是淡淡的,让人看不透,也靠不近。顿时她只觉得欣喜万分,“奴婢遵命。”
“日后你不必以奴婢自居。”顾长浔淡淡说着,但是这句话在对方心里像是激起了千层浪一般。华矢心跳突然加快,他难道是要跟自己说什么?
“华矢,你跟了孤多久了?”
“快一年了。”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但是还是更挺直了腰。
“原来这么久了。”
“你家老爷子还好么?
“家父尚好,就是有时在朝中还会和大人们唇枪舌剑,气得够呛。”
“华大人口才自然是尚好的,想必别的大人也争不过他。如今想来,你本该在燕国养尊处优,却要你一个大小姐跟着我这样一个质子,委屈你了。”
“王爷何出此言?能够陪伴在王爷身边,华矢甘之如饴。”
“有你在,孤也安心。”他转过身,朝着她,又像方才那般笑得温暖,“燕王的意思也是将你许了孤,昨日父皇已经给我们赐婚,四日后是个吉日,如此,你可满意?”
华矢愣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镇定住自己,几乎是要落泪。她用力点头,好在,好在,该是她的还是来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