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瞧着是个不错的小郎,你娘这朝定然安心了。”
这妇人唤做梁慧,做姑娘的时候就已与范景的亲娘古氏交好。
古氏过世后,她对范景兄妹俩依然多有关切,常送些丝线布匹与兄妹俩。
范景偶时也会送些山货与她。
得知两人来是做什麽,她正预备看康和包袱里的衣裳跟靴子。
外头忽的来了个年轻小娘子。
梁娘子以为是客,连忙招呼。
“俺听说这处招工,不晓得娘子可揽够了人?”
听闻是来求事儿做的人,梁娘子道:“且还不曾咧,小娘子可是自个儿寻工?”
“嗳。”
梁娘子见此,同范景道:“大景,你们俩可忙着走?”
范景瞧人有正事,便道:“不急,婶婶先忙。”
梁娘子从柜台出来把两人喊去一头坐,康和这才发现妇人肚子隆起,约莫有五六个月的身子了。
梁娘子给两人倒了茶水,又给前来求工的小娘子拿了凳子,旋即问她的情况。
“俺先前在李婆婆布店里做事儿,上月里她家的外甥女来帮忙,铺子里使不上这么些人了,俺便受了辞。”
“一应布匹料子俺都分得清,大字识得几个。”
小娘子如是介绍道。
梁氏点了点头,又问:“可说得来官话?”
“听、说俺都行。家里在县里过日子,打小就教了俺说官话。”
“招揽两句客来听听。”
说罢,小娘子也不怕羞臊,径直站起来走至门口,朝着外头吆喝道:
“婆婆姐儿到铺里来瞧瞧,俺店里头新来了好些料子咧,价儿廉,皮子好。不买不看也进来歇歇脚~”
一头的康和听到这几句,才晓得人是来做什麽的。
梁氏见小娘子不怕臊脸,显然是真做过这一行当的人,瞧她面向也怪讨喜的模样,挺是满意。
便道:“可带了籍契?”
小娘子连忙欢喜的从身上取出籍契给梁氏瞧:“俺是县里的正经人户,店家只管瞧了俺的籍契前去打听。”
康和听到这处,眉心一紧。
他忍不得凑上前去,梁娘子不知所以,但还是和善道:“县里寻工都要看籍契的。”
说了这话,怕康和听不懂官话,还特地又用土话说了一遍。
康和眉头发紧,他记得自己的包袱和箱笼里头并没有这样一份文书,于是同范景指了指小娘子的籍契,又指了指自己。
范景眉心微动,深看了康和一眼。
道:“家里。”
康和在路上才学了这句,但他不确定是在康家还是范家,于是道:“范景,家里?”
范景点了点头。
康和心里一时有些复杂,不过细下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范家给了钱到康家,他前去上门,作何范家也不怕他跑了,原是有要紧东西已经拿到了手里。
康和一时又获解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不过当下他更为关心的还是另一件事。
于是趁现下无事,他拉了拉范景的衣角,捂着肚子一脸难色。
范景见此,引他去了巷子外头的茅房。
康和瞧了一眼公用的茅房,又瞧了一眼布店,冲范景指了指来的路,意思他不必等着,他记下路了。
范景依言回了铺子去。
康和躲在茅房里,瞅见范景进了铺子,一溜烟儿跑去了街市上。
寻见个包打听,使了两个铜子与人。
他试着用官话问询,那跑闲人听得懂,也未疑他如何会官话,便同他答起了疑。
须臾,康和也就都明了了。
这处确实通用两种话,一种是天下统一使的官话,另一种便是当地的方言土话了。
本地的老百姓都是说土话,只那般外乡人不会方言才说官话以便交流。
但当地上那些有身份的人物嫌方言土气,想要将自己与平民划分开,日里也说官话,以此来显耀自己的不同。
读过书的人无一不会官话,县里那些没有读过书的,因着在县里经营谋生,打小受教,也听得懂说得来官话,只是口音重。
久而久之,县里为便捷,坐贾商人,几乎都是说官话,但你说土话,人家为着生意也与你说一般的话。
总之城中便是你说甚么话,人便用甚么话同你说。
独是乡野村间的农户不识字,又少有在外头跑动,才有许多说不来官话的,更甚者听都听不懂。
康和在村子里待着,未曾接触过说官话的人,自然也就不晓得这些。
他先前谨慎,见听不懂土话,也便没有张口说过官话。
若是早说,指不准村里还是有人能听懂,但听懂也惹事。
本是个傻子,一时间好了不说,本地的土话说不来了,却会说官话。
村野人家最是迷信,就是康家人没有疑神疑鬼的要把他拉去驱邪,只怕村里旁的人也要闹着弄他。
但即便他不能在乡野上显露出他会官话的本事,这会,也是一场意外之喜。
可一喜又接一忧,会官话虽方便不少,但他的籍契在范家,还不知怎么才能拿出来。
包打听与他言,要没这东西在手上,他寻不得正经事情做,置不得屋,赁不了地,纯然就是个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