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长把书一放,也没了讲课的心思,干脆起身斟了一杯清茶放到了盛晏面前。
“不讲了,来聊聊天吧。”
“聊什么?”
“自然是聊你。来这的人要么是经历了生离死别,要么是情路坎坷,要么是身体不适,你是哪种?”张道长直言。
盛晏还想狡辩:“我没有,我就是想来静静心。”
“想静心,说明心燥,一个人要是无欲无求,泰然自若,是不可能想去求心静的。”
盛晏说不出话来了,开始看着缕缕白雾发呆。
茶香很快盈满了整个房间,他们所在的殿正在幽静处,阳光无法直射进来,明亮又不闷热,周遭又满是绿植,郁郁葱葱,被清风吹拂沙沙作响。
远处的山谷中传来鸟鸣声,婉转动听。
盛晏抬头望去,外面的天气竟然好的让人生气。
青天白日,应当光明磊落。
“都有。”他不再掩藏:“这三种,我都有。”
他终于可以吐露心声:“我从小到大挚友自杀离世了,我喜欢的人不会喜欢我,我也刚刚出院不久,我简直是惨这一字的集大成者啊。”
盛晏哀嚎着:“我太惨了!我怎么这么惨!”
“惨吗?”张道长眼皮不抬,缓缓道:“如果这些就让你觉得惨的话,那你的人生还真是顺风顺水啊。”
“你好无情。”盛晏不嚎了。
“这世间的大部分人所求都是一样的,求长生,求姻缘,求健康,求财富。”张道长轻啜了一口茶水:“你应该不用求财富了。”
盛晏差点被口水呛到,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最简单的运动服,公园大爷同款,一百块钱能买一套,是他上山前特意在山下地摊上买的。
他尬笑道:“怎么不求财,也求。”
“邵夫人在你来之前差人捐了十八万八的香火。”张道长冲着大殿的方向努努嘴:“喏,现在燃着的那六根就是邵夫人捐赠的。”
盛晏:“……”
他想起了主殿那六根有如成年男子手臂粗的香,已经燃烧了一天一夜未熄,他还笑称这是“擎天柱”,说不定能烧到年底,出钱捐这个的老板真是财大气粗,六根香一上,整个城市肯定都能风调雨顺了。
没成想这财大气粗的大老板竟是“盛世制造”。
事已至此,盛晏也不装了:“嗯,我不装了,我摊牌了,我有点小钱。”
“谦虚了。”张道长是个直性子,就喜欢说实话:“你已经是难得的上乘人生了,当着我面喊惨就算了,可千万别下山去喊,我真的怕你挨打。”
盛晏自暴自弃地把头往桌上一趴:“你好冷酷。”
“没有这个世道冷酷。”
盛晏不说话了,他记起了许愿健康的甜甜。
那么小的孩子,那么简单的愿望。
他自知理亏,他从出生开始就含着金汤匙,锦衣玉食,身居高位,一路顺风顺水的坦途,这世上食不果腹,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痛苦与他绝缘,他的确不配喊出“惨”这个字。
想到这里,盛晏突然生愧。
那是幸运的人对于不幸者的愧怍。
张道长问:“你那位去世的挚友为什么离世?”
“他…”开了个头,又停住了。
盛晏已经有了想要和盘托出的想法,但一时间却说不出来。
错综复杂的信息在他的脑袋里打了结,梳理不开,偶尔又在午夜梦回之际让他头疼欲裂。
幸好,此时无事。
张道长有足够的时间等待盛晏整理好语言。
过了许久,盛晏缓缓道:“他的八字不太好,很多人看了,都说是早夭的八字,活不到成年。”
张道长瞥了成年男子盛晏一眼,问:“你的朋友未成年?那你俩是忘年交?”
盛晏:“……这要不是道教圣地,你要不是我长辈,我真想给你一掌。”
张道长淡然道:“打我要赔钱。”
盛晏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是今年去世的,二十三岁。”
“他什么八字?”
盛晏把信天翁的出生时辰说了,张道长掐指一算,面上也有了几分震惊:“不对啊…怎么能呢?”
盛晏连连附和道:“对啊,怎么能呢?他怎么能是早夭的八字呢,这些江湖骗子!”
“他怎么能活到二十三岁?”张道长打断了盛晏,严肃道:“他这八字是个童子命,按理说活不过七岁。”
盛晏的面色白了几分,想到了段柏澄之前说过的话,他张张嘴,试探着说:“这个…会不会不准…”
张道长冷哼一声:“质疑我?把你八字告诉我。”
盛晏老老实实说了。
张道长手指翻飞,端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然而他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他蹙起眉,像是算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又反复算了两遍,最终他猛地抬起头,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盛晏。
盛晏被他盯的浑身冒冷汗:“…怎…怎么了?我也是童子命?”
张道长又看了盛晏一会,目光最终停留在盛晏的心口处,他了然道:“原来是这样。”
盛晏已经快要给他跪下了:“有话直说啊大师,不要吓我。”
张道长不想瞒着盛晏,可天机不可泄露,他也不能把话说的过于平铺直叙,最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说了句盛晏听过了很多遍的话:“你的八字极好,堪称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大吉。”
盛晏:“请问这谁不知道?这句话我都快背下来了,说点我不知道的呗张真人。”
“你灵魂的另一半,就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