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晏虽然25岁了还和父母住在一起,但他并不是没有自己的住处。
恰恰相反,和天下所有可恨的资本家一样,盛晏的房产遍布国内外,然而这其中他最喜欢的却是本市的那一套花园洋房。
这套房子是他的十八岁成人礼,邵美兰女士是位非常有远见的女士,她认为,盛晏已经成年,不管有没有女朋友,新房都是必须要有的,等盛晏真的情窦初开,找到自己喜欢的那颗白菜时也不算毫无准备。
然而老两口从盛晏成年那天就开始盼望着这颗“白菜”的出现,结果七年过去了,人体内的细胞都换完一轮了,盛晏还是天天赖在家里,和信天翁那不靠谱的老小子做着勇闯演艺界的美梦。
盛晏和信天翁幼儿园相识,是标准意义上的“竹马竹马”,金庸小说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盛晏和信天翁自诩审美特殊,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抱着古龙的小说废寝忘食,后来中二病大爆发的年纪,他们哥俩干脆自封“绝代双骄”,结果没叫了两天俩人就闹翻了。
因为他们两个都觉得花无缺比较帅,都想做花无缺。
绝代双骄不能有两个花无缺,古龙先生也不会同意篡改设定,组合就此解散,但没过多久,他们又成了老师家长口中的“狐朋狗友”,当这个不太文雅的外号传到当事人耳中后,他们再一次爆发了争吵,但理由比较清奇,并不是因为觉得这个词语过于难听,而是两个人都不想当狗。
几年的形影不离下来,“狐朋狗友”也变成了真好友。
信天翁性格跳脱,想一出是一出,盛晏也没比他强多少,正经事一点不做,哪怕有哪个慧眼识珠的女孩子来暗送秋波,盛晏也跟个睁眼瞎一样看不见,从中学到大学愣是一朵桃花都没开,白瞎了那副人模狗样的好皮相,后来大学班级散伙饭时,有喝醉的胆大女生拿着麦克风点名道姓地给盛晏下了诊断:盛晏——寡王。
等寡王开窍那天,那肯定就是铁树开了花,母猪上了树。
铁树自然不会开花,母猪也不会上树,这不符合科学。
寡王盛晏这个所谓的“新房”也孤单的沉寂了七年,始终没有等来它的主人,可怜了邵美兰女士的一腔热忱尽数浇在了铁树上。
盛晏很快将车停在了曲律的家门口,这片小区里的楼房都是统一格局,样子大差不差。盛晏家里会有人固定时间来打扫,因此虽然没有人居住,但花园中的绣球花照样开的灿烂热烈,而隔壁的曲律家对比起来就有些荒凉萧条了,花园里杂草丛生,遍地黄沙,一看就是久无人居的地方,整幢建筑都透着颓败的气息。
盛晏接过曲律手中的头盔,疑惑道:“你家看起来还没装修啊?”
曲律抬手掸去裤脚上沾染的一点灰尘:“刚买下,还没来得及收拾。”
盛晏一转眼珠,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他皱起眉道:“啊?那你今晚怎么睡?”
曲律道:“已经是精装修了,该有的家具都有。”
“是吗?”盛晏翻身下车,拨弄了几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扬起个明媚的笑容来:“我刚还想说让你来我家对付一宿算了,我虽然不常在这里住,但该有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他凑近了曲律,刚想压低声音来句磁性十足的低音炮,还没等开口,就猛然发现曲律竟然要比他高半个头,盛晏平视对方的话,只能看见曲律的嘴唇,这可就有些让盛晏难以接受了,他好歹也是180的高挑帅哥一枚,怎么还能让这个比他小的弟弟压了气势?
于是盛晏微微仰起下巴,终于对上了曲律的那双眼,他低声道:“如果你来住的话,我会陪你一起。”
然而曲律简直像是置若罔闻,他眼睫一沉,漆黑瞳仁被掩去大半,淡然道:“你脚伤还没好,最好不要做这样的动作。”
这样的动作?
什么动作?
盛晏顺着曲律的目光视线下移,自己那双费力踮起,此刻正在无声颤抖着的脚尖终于映入
他的眼帘。
“靠。”盛晏赶紧放下脚跟,嗡嗡当当地落在了土地上,天气本来就热,现在盛晏只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烧着了,他尴尬道:“我180。”
曲律垂着眼望他。
“你多高?”盛晏还是不死心。
“不记得。”曲律转身进了庭院大门,路过一簇灌木丛时,盛晏还观察到他闪身躲避了一下,像是生怕碰到衣角。
盛晏跟在他身后继续念:“你怎么能不记得呢?男人的身高一旦超过了180那可是要带进坟墓的数字啊!”
曲律的脚步倏然一顿,盛晏来不及闪躲,径直撞上了曲律的背脊:“哎!”
鼻梁上很快蔓延开酸痛,盛晏哎呦一声捂着鼻子蹲下,眼底泛着泪花。
曲律叹了口气,屈膝蹲下,雪白的衣角混入泥土,变了颜色,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抓住了盛晏的手腕:“我看看。”
曲律的手心依然干燥冰冷,虽然他的力道并不重,但盛晏却总觉得在曲律的虚握紧绷的指节下似乎刻意隐藏着暗涌的力量,他顺从地松开手任曲律察看,嘴里叫嚷道:“是不是毁容了!我的鼻梁是不是断了!”
曲律的脸近在咫尺,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盛晏眼上的水雾。
曲律没有回答,转而抬起手轻覆在盛晏的鼻尖之上,一抹柔和的金光从曲律的掌心蔓延,像一缕暖流缓缓抚平了盛晏鼻尖的酸痛。
那感觉太过温柔,盛晏一时之间忘了动作。
回过神来时,曲律已经收回了手起身,衣角沾染了大片的灰,他抬手掸了几下,却并未消失,反倒扩大了范围,像是茫茫雪地里突兀的脏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