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晏以为自己会惊叫出声,但出乎意料的,自始至终他都很冷静,他没有说话,而是屏息凝神等待着会场内周围人惊慌的议论声,只是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盛晏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盛晏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吓疯了,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
掌心中还有着曲律的温度,盛晏的心终于落定,最起码他身边还有个会做法的,他轻声说:“什么情况?”
曲律没有说话。
当黑暗到极致的时候,人的眼睛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即便是睁着也像是闭着,所有光线都照不进这里,那种无助感无法用言语形容,有那么一瞬间,盛晏甚至以为是自己消失了。
“唰”的一声,曲律的手心中突然燃起一团火光,金黄色的幽幽跳动,像是破晓时分云层中刺出的热烈金光,曲律垂着眼凝望着那团火苗,面上的表情隐在光芒中看不真切。
“谢谢。”盛晏笑道:“我以为我瞎了,差点叫你尔康。”
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笑话,果然,曲律也根本没笑,事实上盛晏觉得哪怕他给曲律讲的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曲律也不会笑。
锯嘴葫芦不仅不说话,还不爱笑。
曲律屈起指尖,将火焰浮至半空,正对着盛晏倒映着光亮的眼眸,然后沉声道:“别怕。”
盛晏自然不会怕,他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早就脱离普通人范畴了,现在撞个客,中个邪也都是应该。
于是盛晏眼睁睁地看着那团明亮的火焰离他越来越近,最后轻轻飘动到他额间,一阵可以忍受的灼热之后,盛晏眼前的景象起了些变化。
他像是被开了红外线夜视外挂,会场中的一切都在他眼中无处遁形,从角落到舞台,每一寸都清晰明了,不过看的太清也不是好事,盛晏环顾四周后,赫然发现,偌大的会场此刻竟然已经空无一人。
座无虚席的观众席,舞台上演讲的段柏嵩,实时转播的媒体记者们,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像是坠入了另一个时空,只有诡异的寂静和黑暗萦绕着他。
盛晏终于毛骨悚然。
不过这还不是全部,在盛晏惊慌转头求助般地望向曲律的时候,他亲眼看见,从曲律袖中渗出几缕轻盈的白色薄雾,顺着曲律修长的指尖缠绕滑落,最后在曲律身边聚拢在一起,点点荧光闪烁,最终形成了一个人影。
电光火石间,盛晏回想起那个雨夜公路上的白影,这下他再也忍不住了,终于还是指着那个影子大叫了一声:“是你!”
溢出的水雾消散,白色人影逐渐变得真切,五官终于具象,不再是模糊的一团。
那是个眉眼阴郁的少年,青白的面上没有任何生气,有着标准的阴鸷鬼魂形象,但盛晏在看清他的脸之后,他顿时觉得自己如坠冰窖。
那是一张他刚刚见过的脸,那张脸会对他微笑,帮他解围,会站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镇定从容。
那是段柏嵩的脸。
盛晏小的时候就曾听说过,鬼魂最会变化形象,阴险狡诈的狠,经常化成人类交好的人的模样,诱导着活人为他们做事,甚至可能会稀里糊涂地给鬼做了替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死鬼可真能蛊惑人心,连段柏嵩的脸也敢装。
原本这个鬼就曾三番两次地吓过他,现在竟然还直接幻化成了段柏嵩的脸,想到这里盛晏不禁怒向胆边生,也不管鬼不鬼的了,他直接一挽袖子直奔着那鬼而去:“来,你过来,我看看你怎么个事。”
一阵风吹过,那鬼魂晃动了下,像是行将熄灭的篝火,他明明是恶鬼,此刻却像是害怕盛晏,眼神里甚至有着无措。
盛晏没走几步就迎面撞向曲律的胸膛,曲律要比他高一头,盛晏只能抬头看他,正看见曲律平静无波的脸,他不解道:“你不抓他,拦着我干嘛?”
曲律还是没动。
“他不是段柏嵩还搞了张段柏嵩的脸,你说他要干什么?”盛晏干脆想越过曲律,然而他挪一步,曲律就跟着挪一步,几步挪下来,盛晏反倒离鬼越来越远,他终于怒了,指着鬼魂喊道:“给你两秒钟把脸给我换了!”
曲律说:“换不了。”
盛晏震惊道:“怎么就换不了了?鬼不会换脸?你聊斋白看!”
曲律继续道:“这是他的本相。”
盛晏终于停下了张牙舞爪的动作,他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折腾出了汗珠,双眼晶亮道:“啊?”
曲律终于不再拦着他,退后一步道:“他叫段柏澄,是段柏嵩的双胞胎弟弟。”
盛晏傻了。
他只知道段柏嵩家境普通,一路走来很是不易,是个正儿八经的寒门贵子,但他真的从来没有听段柏嵩提起过自己还有个死去的兄弟,而且还是双胞胎。
可曲律不会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