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丰州城。
大街小巷沉睡在黑夜中,而城墙灯火通明,不断有士兵来回巡逻,城外的壕沟边修筑防御的声音窸窸窣窣,每个人都埋头认真干着。
萧毓刚从城楼下来便看见江端,于是上前道:“这么晚了,常侍怎么来了?”
江端点点头,“我睡不着,心里觉得不舒服,便出来走走。”
“好,那就让沈七陪你,”萧毓瞅了一眼江端身边的沈回溪道,“我有事就不奉陪了。”
“好。”
今夜的风有些大,风卷起江端的衣衫,深夜的冷气从衣袖灌入,颇有些凉意。
两人刚刚告别,忽然有几盏孔明灯冷不丁地从城墙上冒出头来,如游鱼一般,随着今夜的风晃晃悠悠向城中游来。
“这是从哪来的?”沈回溪好奇道。
江端眉头紧缩,心中那股不安愈发浓烈,此时已是夤夜,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突然出现的孔明灯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江端转头正打算去找萧毓,却发现萧毓不知什么时候也注意到那些孔明灯,也正警惕地看着上空。
只见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出现在丰州城上方,像侵袭的蝗虫般遮蔽着丰州城的上空,暖黄的灯火看似温馨,可却让萧毓和江端悬起一颗心。
萧毓正打算派人去查看是怎么一回事,不料电光火石之间,不知从何处射出几支利箭,正中摇晃着的几盏孔明灯!
孔明灯以极快的速度从空中坠落,几乎是同时,在沈回溪还没反应过来,江端就已朝孔明灯坠落的方向赶去。
“来人,戒备!”萧毓想也没想,也跟着江端冲过去。
其中一盏孔明灯摇摇晃晃地落在一处草棚,只听见“轰”的一声,一束耀眼的火光瞬间冲上虚空,逼得江端连连后退,萧毓赶忙上去扶住江端。
也是这时,江端忽的闻到一股味道,霎时他脸色煞白。
“不好,是油和松香!”
萧毓闻言怔愣在原地,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无疑是能毁了这方天地。
而江端话音刚落,越来越多的孔明灯从上空坠落,像无数索命的饿鬼从天而降,贪婪地想要吞噬掉这座城池。
“快来人,救火!”
借着今夜的大风,火焰从城门一路势如破竹烧进城里,四处弥漫着松香粉末的气味,呼喊声、奔跑声在这个深夜瞬间淹没了丰州城。
浓烈的烟雾呛得江端几人直咳,但又不得不用衣袖捂住口鼻朝城门赶去,这孔明灯极为可能是乌月人趁今夜大风放进来的,目的便是要夺得丰州城!
果不其然,冲天火光亮起之时,隐匿在黑暗中的乌月族人悉数涌出来,将壕沟附近的将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刀封喉,睁着眼睛倒在壕沟之中。
撞击城门的声音不断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宛如催命的号角,将士们奋力抵住城门,每个人的头上、手臂上青筋暴起,一片火光映得人脸通红。
城楼上有的将士火烧上身,可他们不仅无法脱掉铠甲,还须得一边忍受火烧肌肤的灼痛,一边拔刀迎敌,抛下的石块将企图爬上城墙的乌月人砸下去,但仍有源源不断的人爬上来。
“高将军,城门要顶不住了!”
高启云正将又一个爬上来的乌月人踹下去,他猛地抓住一个士兵,“告诉萧将军,让他赶紧安排剩下的百姓后撤!”
“是!”
此时萧毓正焦急地指挥着救助伤员,而安排百姓后撤一事不必高启云提醒,江端在意识到大事不妙时,就赶忙动手组织百姓后撤了。
先前萧扬予江端的来信中就写到萧毓会逐步安排城中百姓后撤到丰安城,望江端前往丰安代他抚慰百姓,只是萧扬没想到江端会先到丰州。
今日之前,一大半的百姓已经撤退到丰安城中,彼时江端在抚慰好城中的百姓后,又再次回到了丰州。
而此时,江端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护送剩下的百姓出城,然后又带着沈回溪奔到城门下,他手中的青虞刀映着火光,透着森森寒意。
黑夜、火光、喊杀……几乎所有他听到的、看见的都与三年前那个黑夜逐渐重合,他紧握着刀柄,气息有些粗重,心跳加快几近令他有些难以呼吸。
沈回溪察觉到江端有些不对劲,道:“常侍你还好吗?不然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我怕要是……”
他怕江端有个三长两短,萧扬回来非得扒他一层皮,何况他自己也害怕打打杀杀。
江端只是望着前方,像是没听见沈回溪说话,他强压下心中泛起的恶心,握紧了青虞刀,像是握住能令他心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