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萧扬走后,禁军之事大多落在了卫霄一人身上,于是元晔临时受命,暂替了萧扬的位置。
卫霄虽然性子不争不抢,但也知道元晔作为皇子,自然是想要握牢这个权力,且不论宣和帝是否会在萧扬回来后把权力交还,至少卫霄手中的权,元晔是不能动半分。
迄今为止,和川与于顺已陷落多月,很多人都在焦灼地观望着。而没有人想到,大顺与乌月的第一场战役会在猝不及防间爆发。
起源是萧毓带了一小队人马于夜色中悄然靠近和川城东,想要勘察附近的地形,没想到与乌月人撞了个正着,而萧毓等人身后赫然是断崖,除了迎战没有别的选择。
冲突发生得突然,明晃晃的弯刀从面前划过时,萧毓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但他迅速反应过来,他知道不能让这些人活着回到和川。
乌月人时常在夜间捕获猎物,因而夜间作战能力很强,但好在他们人不多,萧毓身边也有半队精锐,不至于惨败,但也是因为如此,双方情况都十分惨烈。
萧毓解决掉最后一个敌人后,他勉强支起身体环顾四周,不知是血模糊了双眼,还是夜色太浓,除了他,周围已没有一个人站着。
他试图借着月光去翻找还活着的将士,可几乎没有人回应他。
萧毓不死心,一个一个地摇晃着,用沙哑的嗓子喊着他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死人堆里传出来,他大喜,连滚带爬地寻去,可平日里和他兄弟相称的人此时却让他快走。
可萧毓怎么狠的下心,他扯下衣料将那人固定在自己背上,一瘸一拐地将他背回去,可路太远,等到丰州时,背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迷茫地回到营中,仿佛丢了魂,满身的血让每个路过的人都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等来了怒气冲冲的萧扬,他知道萧扬等他多时了,而一向害怕萧扬生气的他,头一回没有捂着头大喊我错了。
他茫然地望着萧扬,萧扬见他这副样子,终是没有狠下心,已经抬起的手硬生生收回来,他咬牙道:“萧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萧毓怔了好一会,却说不出话。
“私自领兵外出,还捅了这么大个篓子,急功近利,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萧毓垂下眸。
“自去领罚。”
有人上来劝萧扬,说道萧毓受伤重,可能受不住律罚,可萧扬并没有理会。
其实萧毓并非是急功近利,而是前日他在萧扬手中偷瞄见皇帝的旨意,上说希望萧扬尽快夺回两城,而自萧扬命他与回纥谈判那时起,他就知道萧扬想要和平解决此事,毕竟大顺如今的国力支撑不了太久的战争,于是想替萧扬分担一些,却没想到会演变成如今局面。
入夜后,萧毓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恍惚之间忽然感觉有人进来,他缓缓撑开眼睛,而清醒的代价是后背的伤更为疼痛,不由得咧着嘴倒吸一口气。
萧毓知道是谁,也提不上力气同他讲话,或者说他并不想讲。
忽然后背上泛起一股清凉,疼痛也消散了不少,迷迷糊糊的似乎又有了困意。
萧扬轻轻拉来椅子,“我知道你心里也难受,但事已发生,罚也罚了,便好好记个教训,别忘了他们。”
萧扬微垂着眸,目光不知落在哪个角落。
“战争就是这样,总有人会为太平而死,你如果连这点都不能接受,萧毓,你觉得你还是萧家的人吗?”
萧毓抬起眼,目光终于停在他的身上,他沉默了半晌,道:“有一句话……其实我一直很想问,当年长兄去世,兄长你在想什么?”
当年萧毓还小,母亲去世后又一直在逃离,生了很久的病,很多事情他都已经不大记得,只记得长兄高大的背影,以及总是温温柔柔的嗓音。
此话一出,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萧毓犹豫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萧扬并没有回避,声音微哑道:“初闻之时,自然是十分悲痛,分明我们不久前才见过,我也恨自己……”
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回去,没有早一点将宣和帝增派的援军带去。
“曾经我以为只要父亲和长兄在,我们就能一直平淡而幸福地生活下去,虽然如今我也是这样觉得,可这么多年过去,这其中早就不复存在。”
萧扬站起身侧对着萧毓,萧毓抬头看见萧扬的身子有一半陷在黑暗中,强大而又孤独。
“我不信命数,不信生死有命,可依旧要面对至亲的离去而无能为力,所以萧毓……”
萧扬的目光回落在他身上,“命运再残酷,你也必须站起来面对,你以前不是常说,一味逃避非男子所为吗?”
萧毓耷拉着头,萧扬在他面前缓缓蹲下,“年长者可以替你挡下一些苦难,只愿你无忧无虑长大,可人生中有的苦难需要你自己跨过去。”
“我知道,”萧毓闷声道。
萧扬蹲下身,轻轻将手放在萧毓的头上,他其实并不想同萧毓讲这些,可今非昔比,他是多希望萧毓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