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待了一会儿就走了,瞧见她扫了一眼,只说好好照顾赵隐枝,便走了。
绿衣松了口气,这才进去。
虽说短短数日,绿衣就莫名其妙地对赵隐枝全了忠义二字,但其实在赵隐枝面前,绿衣常常也是不敢多说太多。有时候,绿衣瞧着她静若寒潭的眼眸,只觉得像是深夜的黑色琉璃,漆黑之中连微弱的光亮都是寂静的。即便赵隐枝是在笑着,是在说着动弹着,绿衣仍旧觉得和她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虽说她在十里阁最先认识赵隐枝,但却最觉得和她离得太远。如今瞧见赵晓弗短短几次,都觉得似是比看赵隐枝看得近些。
不过见过了摄政王妃的咄咄逼人、趾高气昂,见过了摄政王的狠厉无情、颇深城府,这摄政王府上下,绿衣瞧见赵隐枝坐在那儿朝她微笑,她竟然觉得熟稔轻松,心下温热。
赵隐枝用手扫了扫被摄政王坐过的地方,示意她过来。
绿衣回身关上门,走过去坐下。
赵隐枝有些干涩的嘴唇扯起来,道:“粥很好喝,是加了牛乳吗?”
绿衣点头:“晓弗姑娘说你不能吃太腻的,但若是糖少了,味道也不好了,加些牛乳,盼着能尝着更醇香。”
“你什么时候学得做饭?”
“大约,十六七吧。”
“你这样的美人玉手,你们那时候的老板怎么舍得?”
绿衣笑道:“美人贱命,哪有舍不得的。只要不耽误平日的生意买卖,我乐意在后厨待着她也没什么。”
“怎么想起学这个?”
绿衣垂眸:“那时候日子难熬,若是再不给自己找些事做,实在怕撑不下去,那便对不住当初同意活下来的自己,对不住这么长时日的屈辱了。”
她笑着抬眸道:“不过怎么也都习惯了,便是如今教我出去,怕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留了。”
赵隐枝看着她,眸色看不出什么,只是瞧得认真。她笑了笑:“如何便不知道去留呢。兵书史卷,通国谋俗事,庖厨歌舞,擅雅俗技艺。世道之上,上至皇族天子,下至权贵百官,怕也没几个有你所擅之多。”
绿衣顿了顿,笑道:“你惯会夸人。”
赵隐枝勾唇:“我不会违心夸人的。”
绿衣摇摇头:“世道上下,何曾是由所擅而定。如今这样乱的天地间,多少怀才者碌碌,况且是我这样的人。”
她看向赵隐枝:“有几个是你这样的呢?”
“我这样?”
“从前我以为,这上下亲贵,都是命定之事。自我认识你,我忽然觉得,或许也有那么些人能定命之事。”
赵隐枝笑笑:“难得听你夸我。”
绿衣垂首笑道:“实在有些难为情。”
赵隐枝看着她,忽然道:“绿衣,你没有想问我的吗?”
绿衣垂着的眼眸动了动,她道:“实在太多,反而不知道问什么了。”
赵隐枝垂眸,半晌,忽然道:
“有件事,连姐姐也不知道。”
绿衣看向她,赵隐枝低着头,道:“王妃要施针刑,我本可以不必忍下,虽说要拖时间,但远远不止这个下策。”
绿衣又想起那令人胆寒的一幕,她嘴唇都感到干涩麻木:“你,是故意的?”
赵隐枝沉默不语。
“......为什么?”
“我们这样的人,只要有着这副身子,总是不得自由。”赵隐枝盯着自己的被子,道:“我想,若是没了让这帮禽兽趋之若鹜的身子,或者,我才总算有了和他们一般的自由。”
绿衣惊愕地看着她:“你不怕死吗?”
“怕死,所以才活到现在。可之所以活着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了翻盘。”赵隐枝垂眸:“也许是我冲动了,为了旁人伤了自己的身子,也是犯蠢。”
绿衣沉默着,缓缓开口:“是不是,也与摄政王有关?”
赵隐枝沉默不语。
绿衣抿了抿嘴:“我以为,你即便并不心悦于他,也并不抗拒的。这实在比许多路子顺畅容易多。”
赵隐枝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若我身处清白,也许会不那么抗拒。可正因我曾被践踏,面对同为凌辱之人的人,总是做不到不抗拒的。”
“那你们......”
“可你说的对,这是最好的方法。”
“只是实在冒险。王妃善妒,杀了多少王爷似是而非的所谓情人,你作为她的人却上了王爷的床榻,若当真被杀了,恐怕死都没个模样了。”
赵隐枝笑笑:“所以她要先死才行啊。”
“......借夫杀妻。可摄政王想要元帅的兵权,又为什么想要王妃的命?”
“你不是说了吗,王妃善妒霸道,杀了多少人。那些人纵然似是而非,也总有几个是真的心上人吧,何况即便不是心上人,天下男人有几个能忍受王妃的性子?纵然他们都是独夫,却最为憎恶妒妇。他们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属于自己,忠贞自己,却无法忍受因为自己的背叛而受到指责惩罚。言语辱骂尚且难以忍受,何况是王妃这样,切切实实在杀人、切切实实压在摄政王身上的?”